贵妃死的那一年(49)
作者:浮生醉梦三千
接着,宣祉渊抬腿跃上马车,躬身往车厢里进,突然,他似有所感,两手撑着车轸扭头往这个方向回望过来。
宣珩允眯了眯眼,隔着遥远的距离对上那双深邃眸子,不眨一眼。
尽管他和张辞水所处的位置处于拐角,他们的前方有陡峭嶙峋的怪石伸出山体,把他们挡得严实。
但他仍然清晰地感受到,宣祉渊在看他。
宣珩允的目光坚韧咄咄,如有实质,毫不退让。
随之,似乎是马车里人催促他上车,宣祉渊的身影没入车厢内。
“陛下,”张辞水唤一声,而他的肩上,不知何时落下一只黑羽鸟。
宣珩允淡淡收回视线,转身接过张辞水双手奉上的信筒,他抽出信笺,粗略扫过,是南巡的车马抵达铜元郡驿馆,一同抵达的,还有京中送来需要御批的文牒。
需要将先帝遗诏广告天下的奏文,也在此列。
宣珩允随意将纸条揉成一团攥在手心,“待等来十九皇叔的消息就动身。”
是时候要去铜元郡了。
二人翻身上马,马蹄声急,似一白一棕两道流火驰入葱郁林间。
*
马车晃悠悠一路下山,抵达彩衣镇之后,楚明玥硬是拉着宣祉渊排队吃了一碗馄饨,这才散着步朝岁香酒肆走。
只因她两日前就应下春儿和甜儿,要带她们来尝尝阿婆做的鲜肉小馄饨。
这次过来临近晌午,小铺子里排队吃午食的人多,昭阳郡主拖着当朝十九王爷一人站一队末,排了足足快半个时辰,才把那口馄饨汤喝进嘴里。
主仆一行五人从馄饨铺出来,徒步往柳舒宜新开张不久的酒肆走。
而何飞吃完馄饨后,被楚明玥下令驾着空马车回去了。
日光已滑过正午,正是犯困的时候,彩衣镇这条最繁华的商道上,行人比着其它时候少了大半,逛起来倒是更惬意。
清风两袖,衣袂翩翩。
各家商肆门前斜斜伸出的黄底红字角旗,似云在风中翻转。
“风鸢!是凤凰。”楚明玥突然顿足,手指天空,清丽的声音里满是欢喜,“十九叔快看,我竟忘记,四月五月可是放风鸢的好时候。”
宣祉渊跟着停下朗声大笑,“是昭阳许久未放风鸢,故才忘了。看来宣九那小子白占本王一‘九‘字,但没本王一半疼你。”
楚明玥小脸一绷,嗔道:“十九叔,好好地提他作甚。”
“好好,不提,不提。”宣祉渊说话的空隙,反手抓住楚明玥皓腕,三指正扣脉心。
“十九叔?”楚明玥诧异,但未抽出手臂。
过了几许,宣祉渊松开指骨,打量着楚明玥的面容,一声叹息。
楚明玥心中一紧,连带着后边三个姑娘都跟着屏息。
十九王爷承其母,不好儒家典学,十多岁起,就偏爱看些医书,且非太医院典藏,越是坊间传下的野路子,他越是感兴趣。
这事在上京不是秘密。
是以这个时候的一声叹息,纵使楚明玥,也从心底吓一跳。
“腹痛多梦。”
楚明玥一怔,继而脸颊飞出桃红,嗔一声十九叔扭头就往前走。
宣祉渊追上,笑道:“长成大姑娘倒是会脸红了,待会儿我给你写个方子,让半夏去照着方子抓药,每月给你煎服。”
楚明玥不作声,只顾着快步走。
“哦,本王倒是忘了,昭阳打小不爱喝汤药,不喝汤药也行,本王还有一法子。”
楚明玥一听,放慢袖履,“什么法子?”
宣祉渊眯着眼睛笑一阵,才道:“昭阳如今得了自由身,可想把日子过的舒坦自在?”
“自然是要。”精巧的下巴一扬,凤眸里闪烁着期待。
宣祉渊猛的俯身,凑近楚明玥耳畔悄声道:“这腹痛也不是什么大毛病,昭阳你学荷惠皇姑,去南风馆里寻几个干净听话长得漂亮的小郎君,买回去养在后院,那里的小郎君个个说话好听,把你服侍的高兴了,这腹痛症自然就痊愈了。”
楚明玥听罢,先是愕然,紧接着扭头就走,再不肯驻足。
谁成想至今未娶妻未纳妾、连个通房都没有的老光棍,在这尘烟俗世浪迹几年,竟成了个老流氓。
楚明玥绣履如飞,脸上红晕染上耳尖,瞧见岁香酒肆的角旗在风中翻飞,她双手捂脸就往前跑。
不正经,当年丰神俊朗的十九叔,成了个老不正经!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34、34
“柳姐姐。”
楚明玥捂着脸一路跑进岁香酒肆, 这才把手掌放下,但看脸上,两道霞飞迟迟不退。
柳舒宜的酒肆不大但胜在别致, 黛青竹楼两层, 在一排白墙墨瓦的江左建筑里,十分引人注目。
一楼, 一罐罐封口却封不住酒香的大肚酒坛靠墙排放, 而掌柜的长形平角账案后边, 挂着整整齐齐的竹筒,是用来盛酒的。
楚明玥在酒肆站定,扑面是醉人酒香, 凛冽酒气冲淡了她心尖上那股羞愤。
她凝神一瞧,柳舒宜抱怀斜靠在账案上, 蹙眉瞪目。难怪那声“柳姐姐”未得到回应。
楚明玥顺着她的视线偏头望过去, 这才注意到靠墙角的位置,坐着一男一女。
酒肆一楼未设桌椅,楚明玥心里觉得好笑,这二人过来摆谱端架, 竟还自带太师椅不成。
女人身穿梅色刺金褙子, 端手坐的一派当家主母姿态。瞧见楚明玥看过去, 她抬眼朝上扭头看一边,伴随着重重一声冷哼。
而女人旁边的男人,楚明玥却是识得,不是邕王又是谁。
邕王的神情较之一旁盟友, 却是不淡定的多, 他一脸惊诧对上楚明玥的眸子, 深吸数口气终是不能淡定, 只得起身抱手道一声,“昭阳郡主也在。”
楚明玥下巴轻点,视作回应。
邕王心里愤懑,觉得自己被轻视了,却又发作不得,邕王府在盛宠皇恩的昭阳郡主面前,本就不值一提。
他从洛京一路过来,纵然只是皇族外缘早已不得势的落魄亲王,仍是听到不少风声。
先帝遗诏一事,洛京王侯贵胄之间,早传的沸沸扬扬、人尽皆知。
人人皆道,皇贵妃病逝,不过是先帝疼惜昭阳郡主、又不得不顾及皇家颜面做出的两全之策,葬了贵妃不假,昭阳郡主休夫亦真。
那皇陵里葬着的,不过宣家皇族一张繁花似锦的面子,而不被人瞧见的里子,早已爬满虱子。①
是以,当他看到三个月前已葬入皇陵之人,适才一阵紫沉香风踏入,倒并未被“死而复生”吓到,他只是震惊京中暗传昭阳郡主于江左密会安王,今日一看,传言少说八分真,不,九分。
昭阳郡主虽不入朝,可她的背后,一直都站着绥远军,且不说这些,单说她受封那年,先帝赐下的金银珍宝,若是用来谋反,都够朝廷吃一壶。
她如今得了自由身,不日便会广示天下,若是再光明正大站在安王身边,这怕是要变天咯。
邕王随意这么一联想,先把自个儿吓一跳,不安别开目光,再不敢介怀楚明玥方才对他的轻视。
在他的眼中,甚至在所有未得机会入朝参政的皇家闲散人眼中,都认定当今陛下,是娶了昭阳郡主才坐上皇位的。
不管他登极三载推出过多少新政,又瓦解过多少党争,他们只瞧热闹,心中就认定元启帝是靠楚家得来的皇位。
楚明玥可不知臃肿少话的邕王,这么一个空档就脑补一出“天下易主”的大戏。
她行至柳舒宜身旁驻足,眼皮往二人一挑,梨涡噙笑低声道:“妹妹既然来了,正巧就赶上这出热闹,姐姐可不能赶我走。”
柳舒宜双手抱臂,轻剜她,“郡主这爱热闹的性子,十多年未变,郡主要瞧大戏,可得答应我,你站在账案后远远看,不许出来。”
柳舒宜不给楚明玥反驳的机会,连推带拉把人带至账案后,楚明玥往案下屉盒扫一眼,原来这里放着一把护身短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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