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死的那一年(35)
作者:浮生醉梦三千
“我曾在太极殿亲耳听到皇伯父同诸阁老赞他,有君王相。”
楚明玥停顿一下,平静注视着宣珩谦的眸光,“你与那个位置,从不曾有过差一点。”
随着楚明玥一字一句说出当年真相,宣珩谦的瞳孔逐渐张大,他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态。
这些年来的隐忍与不甘,所有的委曲求全,只因他深信父皇宠他是真,有意栽培他也是真,这些年来,他坚信被先帝派去赈灾,是为他皇太子之路能让朝臣心服口服。
三个月的赈灾期限,他用了一个半月完成,提前回朝。
原来不是要为他攒功绩,只是为了把他支出去。
他无数次在深夜里怨忿,如果昭阳郡主选的夫婿是他,那么那个位置也……
呵。宣珩谦低笑一声,笑声凄苦。
可笑执着这些年,所谓的差一点,不过自己奢望一场。
“七爷,保重。”
楚明玥站起身朝门外走,“该放下了。”
终是不忍心,她驻足侧身回望,留给宣珩谦一个宽慰的笑容。
宣珩谦失魂落魄,看着窈窕身影走出大厅,他突然两步追上去,冲渐行渐远的人影大喊,“为什么是他!”
楚明玥身形顿了顿,“阿玥对七爷,从无儿女之情。”绣鞋轻抬,脚步再未停。
来时的马车在王府门前停着,楚明玥抬头仰天,清风微煦,云海流动。她不再亏欠任何人了。
“郡主,咱们现下去哪儿?”
“往回走,到了晚上正好到柳姐姐的酒肆。”
长鞭在空中打出嘹亮空响,马夫驾着油壁车往回走。
快要出铜元郡的时候,马车后边远远追来一人。楚明玥掀开窗纱往后看,青骢从远处驰来,马背上,青衫玉面的公子神采奕奕。
马追的近了,宣珩谦朝车窗里的人抱了抱拳,“老七今日多谢昭阳破妄。”
楚明玥伸出皓腕挥了挥手,清丽嗓音喊道:“待七爷来了彩衣镇,昭阳好酒招待。”
窗纱放下,马车迎着霞光渐行渐远。
*
洛京,大明河宫。
夜幕沉沉压下,雪还在细细下着。小书房里,只有宣珩允一人。
他端坐在那张书案后,因刚洗浴过,半干的长发披在身后,发尖垂落的水珠在珠白色缎棉上氤氲开来。
玉狮子压着两条前腿蹲在书案一角,湛蓝的眼睛一动不动盯着他。
他的面前,放着一本奏折,是今日午膳后崔司淮送过来的,奏书上写的是京兆尹近日来在城中分发煤炭的详情。
画面看上去宁静祥和,端坐那里的人仿佛一如往常。
洛京的雪下的离奇,从腊月断断续续下到现在,更奇的是,唯有上京被细雪笼罩,出了洛京,京郊就是春三月该有的好天气。
郊外的良田农耕一点儿没受影响,反倒因着城中消融的雪水派往郊外,浇灌了耕田,田地里的冬小麦涨势更好。
受大雪影响的,唯有城中百姓家中炭火已经不够用了,是以,宣珩允批准户部结合京兆尹,按户发放可供取暖的炭。
宣珩允草草看过,落下朱批后放置左边,又从右边堆如山的奏折里随意拿下一本。
翻开扫过几眼,他的表情突然变了,呼吸逐渐凝重,幽深的眸光盯着邹本上的工整小楷,仿佛要把那些字刻进眼睛里。
这是他命当朝鸿儒们撰写的颂章,唱颂楚明玥的优秀品德。
荣嘉圣贤皇后温婉淑仪、端持有方……
这些措辞楚明玥若瞧见,怕是要绷不住笑场。
可宣珩允似乎未觉有不妥,他的指尖轻颤,一点点描过一列列字迹,格外的小心。
自楚明玥走后,他害怕听到有人提起她,却又总是主动提起她,只要听到别人谈起他,他那颗无处安放、悬摆不停的心就会静下片刻安宁。
他一遍遍咀嚼那些字眼,就像在凝视伊人面容。
忽然,那双桃花眸底沉成一片,有莫大的渴望从心底升腾而起,耳边再次响起正月十六的风声,他不再满足这些浅薄的慰藉。
他猛地站起身,压抑的情绪如决堤之洪,倾泻而出。
玉狮子发出一声尖锐叫声,弓着脊背跳上远处屏风,它的尾巴绷直,眼眸眯成一条细线盯着宣珩允大步离开小书房。
“喵呜”一声,它轻飘飘跃下,远远跟在宣珩允身后,一路跟回寝殿。
见宣珩允进来,当值的宫婢匆匆见礼,宣珩允抬手让人尽数退下。宫婢鱼贯而出,靠墙的多宝格在扭动机关后缓缓移开,露出一扇窄小的门。
有石阶向下延展,消失在一片漆黑里,仿佛没有尽头。
宣珩允没有提灯,他一刻都等不及了,径直踏上石阶,跌跌撞撞消失在黑暗里。
玉狮子迟疑许久,终于跟到密室入口处,它刚在一台石阶上站定,一阵寒气袭来,冷入骨髓,它尖叫一声,长毛尽数炸起。
它退回到燃着瑞脑香的鼎.炉旁,四肢绷直,竖瞳警惕望着那处黑暗入口,一动不动。
突然,巨大的摩擦声从那口黑洞传出,地板轻微震动。
地下,有沉重的物体被大力推开,落地时砸出轰然巨响。
宣珩允推开了棺盖。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明天晚上十点更新】
第26章 26、26
密室内, 冰块层叠倚石壁而砌。寒气凝成白色的水雾,缭绕升腾。
长棺被放在巨大的冰块上,宣珩允直直站在棺前, 棺盖斜躺在地面上。
他一动不动, 仿佛被冻僵了,只有轻微起伏的胸膛在证明他不是一尊雕塑。浓密睫羽半垂, 上边凝出细密水珠, 而他的视线落在那张棺内, 空洞、不解。
长棺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过了许久,直到他的脸上失去血色, 被寒气冻成灰白,他才缓慢地抬起手臂, 手指在空棺里抚过。
她走了。
宣珩允落寞地想, 她抛弃他了,用这样决然地方式离开。他突然感到冷极了,踩着冰块儿躺进了那口空棺里,然后慢慢阖上眼帘。
他的半生, 终归逃不过被抛弃的结局。他从未被任何人重视, 他是一夜荒唐留给一个女人的耻辱, 他的母妃在冷宫里带着他,直到病死……
不,那是他自欺欺人的说辞,他的母妃是绝食, 生生把自己饿死的。他不被疼惜, 不被选择, 一直艰难捱到十六岁。
再次睁眼, 他对那个女人说,如果你觉得活着是痛苦,就去吧,不必为了我苟延残喘,他的母妃就真的去了。
宣珩允突然觉得,他这一世机会,并不是为这个天下而来,他是为等楚明玥,等那个永远都像小太阳的明媚女子来照亮他的世界。
可惜这样温暖的一个人,最终亦是曲终人散。
这一刻,他心如死灰。她为什么不能再原谅他一次呢?他已经开始改变了,已经知道错了啊。
耳边风声呼啸,世界再没有其它声音,他感到自己的意识在逐渐飘离这具身体,这样下去,他是不是会回到另一个世界,他这样想。
不,他不能回到过去。
那一世,她太遥不可及。
宣珩允猛的睁开眼睛,漆黑的眼眸深邃似渊,他从不会说,也不会有人有机会从这样的眸光里窥到怯懦和畏惧。
他不能失去她。宣珩允想,他要去找到她,珍惜她。
他撑起手臂想要从棺材里坐起来,却发现他的手臂冻僵了,没有知觉。
呵。宣珩允低低笑一声,拉开袖袍,露出手臂内侧结痂的伤口,那是利器所致。他低头一口咬在伤口上,疼痛让他的知觉渐渐回拢,痛感开始顺着血脉延展至四肢百骸。
他松开手臂,灰白如霜的脸上,唯有薄唇殷红刺目。
行至密室入口处时,崔旺端着一碗冒热气的汤药进来,方一进门,就瞧见陛下一手撑墙站在那里,形如鬼魅,他的身后是望不到尽头的漆黑。
崔旺吓了一跳,手上红柳托盘差点摔在地上,他赶忙放下汤药,几步跑过去搀住宣珩允,把人扶到那张紫檀圆案前坐下。
上一篇:白切黑师弟又在装乖演我
下一篇:无限世界原住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