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的养花手札+番外(15)

作者:桃不言


这院儿名为白露院,是个独立的二进院子,离萧玥的长歌院也近,但与长歌院不同,院中种着许多的花木,此时都结了花苞,想必不多时便能有满院的芬芳。而四周的墙上全都修满了花架,那花架一见便有些年头,但因着用料好,竟都还很是牢固,花藤攀爬其上,掩住了墙面,让人有种生于丛中的感觉。

风轻过,叶片摩挲,沙沙作响,别有一番意趣。

宁镜坐在院中的石凳上,面色清冷沉静,无一丝表情,应当已经沐浴过了,身上穿着的还是今日萧玥临时让人从外头买回来的成衣,有些大了,月白的缎子披在他身上像是披着一层流光,一如挂于天空的那轮明月,明亮却似乎满怀冰雪,让人无法靠近。

坐在屋顶上的萧玥看着院中的宁镜,他已经看了许久,宁镜却似乎一尊玉雕的小像,不知在想什么,许久都未动一下。

三月的天,白日里艳阳明媚倒是和暖,这夜半的凉风吹在身上却还是透心的凉。

萧玥转身跃下屋顶,走到宁镜的院门外,敲了敲门。

不一会儿,门便开了,宁静见是萧玥,脸上温和的笑意映进丹凤眼,变成点点星光,竟是半点也瞧不住前一刻孤坐于院中的冰冷。

两幅面孔换得还挺快。

萧玥心里暗忖,挑眉说道:“这么晚还没睡?”

“三公子若早些来,我便能早些睡了。”宁镜侧身让路:“三公子请。”

萧玥踏进院子,看着院中花木的花苞有些惊讶:“这花今年开得这么早?”

宁镜关上门,随着他的步子:“今年比去年霜收得早,暖得早,这种变化,花草树木比人更清楚。”

两人坐到石桌边,桌上的茶早就已经冷透了。

宁镜问:“三公子喝茶吗?我再去沏一壶。”

萧玥摇头,直奔主题:“钱府医一切正常,和以往没什么区别。”

宁镜看着他,一双眼清澈如镜:“既然如此,三公子怎地这么晚还来找我。”

“我想知道,你到底想让我查什么?”萧玥问。

宁镜没有立刻回答,停了一会儿,才说:“三公子是看到了寻常里的不寻常吧。”

萧玥刚才在屋顶上压下去的焦躁感再次涌了上来,那是一种被人看穿后的不甘心:“钱府医平日里除了府里的人,外头也就只有南街药铺里的伙计和他相熟,他多照顾些也是正常的,而且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平日里钱府医身边有几个人他们都一清二楚,黄金和白银也时常过去找钱府医打打牙祭,和药铺里的伙计们也都是相熟的,知道他要去查钱府医,白银不放心,还偷偷一道跟了去,也没发现任何不妥。

但区别就在,同一个人,做了同一件事,看在两双眼里,吐露出来的却是不同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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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宁镜一双眼明澈如镜,将萧玥的每一份焦躁都映得清楚:“三公子,您与钱府医相识已久,有些先入主为主也是正常的。”

萧玥此时更关心的却是另一件事,他盯着宁镜:“你之前便知道?”

宁镜摇头:“我身边有多少人,这几日公子应当查得很清楚了。”

萧玥声音越发低沉,眉不由自由地皱了起来:“你入府不过一日而已,又是如何知晓此事的?”

宁镜也没有想要隐瞒,开口说道:“小桃花告诉我的。”

小桃花?

萧玥刚才在屋顶中想了许久,将事情从头到尾想了多次,但却怎么也没想到他会说出这么个答案来。

宁镜面色平静,他并不通医术,只浅读过几本医书,通些简单的药理而已,所以他并不会诊脉,也不会配药,从一开始,他的目标,就不是在物上,而是在人上。

以萧国公的身份,能进国公府的人定非寻常,而能随侍身边不有机会下毒的人,那更加少之又少。去看药方,只是为了知道随待医药之人是谁,诊脉,只是为了看清服侍之人如何。

钱府医所写药方,都是调理寒症和伤痛之药,他并不全看得懂,而且这些药方多数都是相同的,只是跟据国公的病症轻重剂量有些不一样而已,但想来用了这么久,这药方萧玥肯定也是查过的。所以他一开始也并未有任何怀疑。

“那又和小桃花有什么关系?”萧玥问。

宁镜想起小桃花那张圆圆的小脸,心中不免叹息:“尝惯了甜的人,是不会为了一颗糖,哭成那个样子的。”

一颗糖,每天只舍得偷偷尝一口,可见这颗糖有多难得。

跟在他身边几年的孩子了,连白银完全不通药理的人都知道的黄连,小桃花却都还不认得,他不过试探了几句,他却在一个陌生人面前对小桃花也没有任何回护之言。若钱府医真的疼爱小桃花,将之当成继人,又怎会如此忽视?

那钱府医的继人是谁呢?能让他如此高兴,却又只敢在喝醉后在一个未开心智的孩子面前表露的这个继人是谁呢?

萧玥闻言也沉默了,一个四岁孩子,一颗糖,就能有如此论断。

这一刻,他突然觉得面前坐着的这个人,远远没有他一开始想得那么简单,真正需要他防备的,究竟是那个藏了他四年之久的身后之人,还是这个看上去比他还要小的少年?

宁镜瞧着萧玥越来越严肃,忽而一笑:“三公子不必如此担忧,目前国公爷身体康健,已是大幸,只要事情查清楚,了了事后之患便好。”

萧玥未予置评,只将今日所查之事如实相告:“钱府医从漠北跟着父亲入永安,在这里并无多少亲近之人,南街药铺一直是我们自己的人在打理,他是府医,便由他管理。每月十五和三十,他都会去药铺,偶尔也会在外替人看诊,一年前,说是有个常给药铺送药的伙计死了,只留了家里孤儿寡母,他便时常前去探望。”

这本是寻常事,偶尔若是有事,黄金和白银也会替他去。

今日也不过是很往常一样,这便是白银来回的话。

但是同样的事情,另一个的回话却不同。

黄金白银也受钱府医所托,也替他捎过东西,以前的时候他们好奇也看过,发现只是些寻常衣物,亦是出于对钱府医的信任,后来便也没再看了。

但这一次不同的是,包裹被人打开了,来回话的人看了里面的东西。

这些东西看上去只是寻常,但打开来看,才发现,衣料,吃食,连孩子的玩具糖粘都一应俱全,可谓是细致之极,更重要的是,那些衣料里,竟然放着一包银子。

国公府的例钱都是按着惯例发的,除此以外,便是主子们偶尔会赏的一些赏银,国公府不富裕,自然比不得外面的勋贵,而钱府医也就只有平日里在药铺看诊时会收的一些诊金,他家里头四个孩子,国公爷便将这些钱留给了他,从未有过问过。

外人的孩子,他送金银细软,新衣新帽,甜饼糖粘,自己的孩子,却连一颗糖都要分着好几天来吃,连最喜欢的那个拨浪鼓,也玩了三年了。

“那孩子,是个男孩吧。”宁镜平静地说。

萧玥点头,之前他未有过怀疑。

行武之人总是护短的,萧玥虽未真的上过战场,但在漠北出生,在那里生活了十年,又受家中影响,钱府医是跟着父亲,看着他长大的人,他也只觉得是医者仁心所至。

如今再看,却看出些一二来。

那伙计死时二十五,成亲五年未有孩子,却在死后,他的夫人被诊出了身孕,大夫便是钱府医。

所有人都当这孩子是那伙计的遗腹子,钱府医看在故人遗面,所以相帮。但以两人的交情,帮到这个程度,却是太过了。

萧玥直白地问道:“你说过毒不是钱府医下的,那他又如何知道解药,从这孩子身上?”

宁镜却是一笑:“对。”

萧玥不知他葫芦里买的什么药,但他厌恶这种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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