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病秧子又在算命了(31)

作者:狐狸不吃鱼


拐着弯说他眼神不好,还将他当苦力使,这事儿也只有这位道长做得出来了。

但医尘雪鬼使神差地没说一句反驳的话,真抱着花糕跟在了他后面。

到了门边时,司故渊推了门,忽然停下来问他:“想进来怎么不走门?”

“主人家不在,未经允许,我哪儿敢?”

医尘雪平时说话总是温温和和的,一带了刺就特别明显。司故渊看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

进了里屋,医尘雪不找地方坐,反抱着花糕站在屏风边上,也不说话。

司故渊抬了下眼,视线落在他怀里的花糕上,盯了会儿,见他还是没有把东西放下的意思。

自己的东西被人占着,本不该是件高兴事,可平日里常冷着脸的傀师,这会儿却微弯了唇角。

傀师撂了衣摆,在窗边坐下,转眸看他:“进了门不说话不做事,光站着,你这是哪门子的讲究?”

医尘雪还是半眯着眸子,语调不冷不热:“道长,我事事不讲究,你又不是第一次知道。”

“不讲究?”司故渊抬了下眼皮,“既然不讲究,敲门做什么?”

“……”问得好,答不上来。

医尘雪垂了眼,也不看坐着的人了,低了头看足尖,过了好半天才闷出来一句:“我来还你东西。”

他说完,摸了袖里的铃铛出来,视线扫了一圈,发现手边连个放东西的桌案都没有,便索性将铃铛挂在了屏风上。

“你答应我的事已经做到了,这个……”医尘雪抬头看了那铃铛一眼,不知是想到了什么,顿了一下才说,“信物,也不该放在我这里了。”

司故渊盯着那铃铛,没有起身去拿的意思。

医尘雪见他不动,便又道:“你放心,这铃铛完好无损,半丝刮痕也没有。”

坐着的人终于有了点动静,起身朝医尘雪走去。

昨晚的一幕忽然在脑海闪过,下意识地,医尘雪往后避了点距离。

司故渊斜了眼他脚下,又抬了眼,探究一般看他。

做贼心虚的人偏头咳了几声,像是受了冷。

眼角余光里,他看见前面的人转了方向。再抬头时,一个手炉递了过来,是他先前搁在窗台上的那个。

医尘雪手上还捧着花糕,他看着那手炉,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他跟司故渊相对而站好一会儿,也没伸手接那暖手的炉子。

司故渊将手炉塞到他怀里,拿了花糕放到坐榻的矮桌上去,转身对他道:“是给你的,不用护着。”

“嗯?”医尘雪本来还在看那花糕,闻言一愣,反应了一会儿才问,“给我?为什么? ”

“谢礼。”司故渊一脸冷然。

如此板正的道谢,也就只有他了。医尘雪笑了下:“道长,你怎么知道我爱吃这个的?”

司故渊看了他一眼,默了一瞬才沉声道:“陈家。”

这么一说,医尘雪便明白了。

在陈家那日,他装晕时还不忘将花糕塞到司故渊怀里护着,后来更是一个人将那花糕吃了个干净,连半块也不曾分给人家。

于是医尘雪就知道了,刚才这位道长看他那一眼是什么意思。他笑起来:“道长,你刚才是想说我记性不好吗?”

司故渊没答。

医尘雪了然,眼尾的笑意更深了:“那怎么又改了口呢?”

道长依然无话可说。

刚进屋时是医尘雪恹恹的不肯说话,这会儿不说话的换了人,医尘雪心情大好。

这位道长有时一句话就能堵得他哑口无言。记性不好,耳朵不好,眼神不好,医尘雪在他这里受过的埋汰可不少,难得有他把人问得无言以对的时候。

医尘雪颇为骄傲地扬了眉。

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此间,他眉眼间神采飞扬,已然盖过满身冲天的病气。

此时此刻,他才真的像极了五年前那个长街上明亮的少年郎。

司故渊静静看着他,未发一语。

第31章 幼妹

院子里枯枝残叶没有生气, 却时常有鸟雀停在窗前的枝桠上。医尘雪在小事上又不大讲究,护花铃也没让人解下来,深秋了都还挂着, 鸟雀一落下来就被铃响惊得四散飞走。

医尘雪守着那株开花的白梅,坐在桌案前画着纸傀,才绘了眉眼, 知鸢便来报他,说司家挂了白。

笔尖一顿,纸人额上洇开一片浓墨,本就不讲究的印记这下直接毁了。医尘雪抬了眼问:“陈家呢?”

有此一问,知鸢也知道自家主子怕是早就有了预料。她如实道:“陈二公子死了,听说是得了疯病, 夜里掉进水里淹死的,第二日发现时人都泡得胀白了。”

医尘雪默了片刻,又道:“司兰卿去看过他了。”

他像是早知会如此, 语气没有半分询问的意思。

“是。”知鸢说到底只是纸傀, 说及生死之事脸上也没什么情绪,“回来的第二日就病了, 没撑几日,司家的棺木就进了门了。”

医尘雪点了下头,表示他知道了。

“主子。”知鸢有些迟疑地叫了他一声, 但后面却没话了。

过了会儿,医尘雪抬了头:“想问什么便问吧。”

“主子既然在意陈家和司家的事,为何不让我去盯着,直到今日才让我出去打听。”

若是她一早就注意着陈司两家的动向, 兴许陈家那个公子就不会死, 司家那位小姐也能免一场大病, 不至于丢了性命。

自家主子虽不是什么好善乐施之人,但向来容易心软,先前才会应下司家夫妇的请求,救了他们女儿一命。

既愿意救命,缘何在听到二人的死讯时又一脸淡漠?像是早知会有这么一天。

可知道有这一天,又为何要答应司家夫妇去救人?实在太过矛盾。

都说她是主人手下最聪明的纸傀,可光是这一点她就想不通。

“知鸢啊。”医尘雪叹了一声,“你家主子也是会害怕的。”

知鸢更加不解:“主子……害怕什么?”

纸傀之于傀师,一方为仆,一方为主。

害怕什么,这样的问题过于私人,大多数的纸傀都不敢这么问主人。

但医尘雪很纵着自己做出来的纸傀。

这一点在流苏身上体现得最为明显,日子久了,知鸢也学着不大避讳,很多事都敢问。

像现在,她只是自然而然的就问出了这句话,不会去考虑是否逾矩。

而医尘雪更是个眼里没规矩的人,他说:“怕死啊……”

其实医尘雪自己也想不明白他是怎么了。

他如今不大惜命,也不怕肩上的天谴印再重些,所以那日才会给司兰卿留了警示。

可他明明知道,那样的警示不足以救回司兰卿的命,却没再有别的作为。

不曾让人看顾陈司两家,也不曾去问发生了什么。

说到底,他终究是先给自己留了后路和生机。

从冰棺醒来那日,他本以为自己会再一次死在烬原,他甚至觉得那样还挺好。

但他逢见了一点春,为此苟延残喘活了好几年。

可依然是没意思的,他在这世上,同行尸走骨没有两样。

他以为自己看淡了生死,却原来他还是怕死的。

是那些丢了的记忆,给了他活下去的念想么?

他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或是人吗?

不知不觉间,医尘雪又想起来回司家时,马车上那个很长的梦。

覆雪路上的一袭红衣,桌案边忽明忽暗的烛火,不知名的廊桥仙台,还有他站在裴家门前同裴塬说话的场景。

他抬了眼是要望谁?他转头去又是要看谁?

那个总是唤他的人,是谁?

他与椿都的纠葛,似乎不像传闻里说的那样轻巧。

医尘雪侧了下眸子,问道:“隔壁的人还在么?”

“……”

知鸢一阵沉默。

“怎么?”知鸢少有不答他话的时候,医尘雪有些奇怪。

“那位道长在院子里落了阵,我看不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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