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弱夫君他行起来了(118)
作者:风青杞
段竹离开安都前,曾给他说,如果有什么需要,可以去找太医院的弈落。
“前日陛下问我可有所求。”段竹说:“没见着你,便没提。这藏书院你可还想回去,或者……跟在我身边。”
夜晁猛地抬眸。
他身量高,却有些营养不良的瘦,散乱的头发遮着脸上零散的疤,乍一看跟角落最低等的下人没什么两样。
甚至更为怯弱。
但这一抬眼却像是解下面具,从胆小怯懦愚蠢的样子里透出深沉的内里。
夜晁也看清了段竹的表情。
大雪成片在他身后落下,段竹眉眼沉静,神色如很多个往日,没有怜悯也没有施舍。
哪怕他明知道,这样的话对他这样的人,有多么的不可思议。
夜晁眼中情绪数变,最后轻颤着说:“便要向他所求?先生可有想过——”
他牙齿上下打着架,每个字都在心中滚过一道血,出口也只是含糊的连着音。
段竹没听清楚,也没听全,他忽地分了神,向后方匀了目光去。
陆兰玥软轿坐了一半,实在忍不了那速度,也不想叫抬轿的人为难,以便以赏雪的借口下了轿。
绿杏给她撑着伞,却有些跟不上陆兰玥的速度,看着雪往陆兰玥身上招呼。
好不容易跟上脚步,陆兰玥却越走越快,快到三亭时,突然提裙跑了起来。
绿杏猝不及防,不由低喊了声夫人。
段竹听着点隐约的声音,本只是侧头随意一瞟,等看到迎着大雪跑过来的人,微怔之后转身。
刚走出两步,陆兰玥已经一身风雪地扑进了他怀里。
段竹单手搂住陆兰玥的腰,冲力下转了两圈,才停下来。
两人衣衫交叠,他手中的伞还稳稳举在两人头顶。
陆兰玥埋首在段竹怀中,平复过快地呼吸。
后背传来段竹的轻拍,她压抑数次的情绪有些崩,眼眶酸涩一片。
段竹抬眸看向跟上来的绿杏,后者只是微微摇头。
夫人出来就没怎么说过话,绿杏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段竹伸手拂去陆兰玥发间的雪花,正欲开口,陆兰玥却仰起了头。
“段怀朗。”
她唤得轻声,伞遮住了天顶的光,落在眼眸的倒影里全是段竹。
“我好喜欢你啊。”
这低声的呢喃如捆着心脏的丝线,一寸寸的收紧,血流向四肢百骸,大脑有些缺氧的眩晕。
段竹手紧了紧,喉结微动,
“我亦如此。”
情意与声色太蛊人,在这广阔的天地里,两人独撑一伞,便顾不得他人。
陆兰玥攀着段竹肩膀,吻刚刚落到唇角,便听得不远处传来几声闷不住的咳嗽。
许是刻意捂住了嘴不想出声,但这咳嗽并没消失,而是从鼻腔等地方喷出来。
我就是只想亲一下而已。
陆兰玥叹息地睁开半闭的眼,这才想起段竹方才好似在与人谈话。
她稍稍后撤正欲去看,段竹却压低伞,追着她吻了一下。
陆兰玥眼中有柔软的笑意,她抬手摸了摸段竹颈侧凸起的浅色青筋,在人耳边道:“我在马车——”
她本想说在马车上等段竹,只是待视野里入了人,才发觉与段竹谈话的人并不是想象中的朝中同僚。
看上去应是宫里的仆人,在这天寒地冻里,那衣物有些过分单薄了。
怪不得咳成那样。
“他惹着你了?”
陆兰玥看了看那瘦弱的背影,又看了眼段竹。
除此之外,找不到更好的解释。
但这解释也很离谱,能把段竹惹生气,多稀奇啊。
陆兰玥想了想,若真算起来,段竹生气好像也就她摔马那一次。
她话音刚落,那人又接上了几声咳嗽,陆兰玥看过去,轻轻蹙眉。
“你是哪宫的,没有发冬服?”
陆兰玥进宫次数也不算少了,但所见就算仆人的吃穿也是不缺的,甚至要好过一些穷苦人家。
夜晁咬着自己的虎口。
他用了狠劲,疼痛竟将咳嗽的痒意压了下去。
走。
离开这里。
夜晁在心中数度开口,他眸中发狠,唇齿间血腥味弥漫,一块连皮带肉的皮肤组织在舌尖翻滚。
灵魂在躯体里左冲右撞,想要离开此地,但脚下却生了根,一动不动。
若就此走了,此后便……
他俯身抓了把墙根的雪塞进嘴里,硬生生全咽了下去。
雪化作冰冷的水,滑过喉咙,或许实在是太糟糕,竟起了些缓解效果。
“哎你——”
陆兰玥被这行为弄得一愣,还没来得说什么,夜晁已经转过身来,先向两个人行了礼。
夜晁行了这一礼,便自打算离开,只是脚步微动,便听陆兰玥有些讶异的对段竹道:“哎,这不是藏书院跟你身边的小公子么?!”
段竹被调到藏书院的时,有天陆兰玥担心他冷,送了披风去,便见这人跟段竹身边。
当时就有些被惊艳到。
陆兰玥说着又凑近了些,仔细瞧了瞧面前的脸。
这虽然还没张开,但可窥见俊朗的眉眼,她不可能忘。
只是,那一面跟如今这差别还是有点大。
“你怎么这样了?”
陆兰玥皱着眉看了眼他脸上的疤,之所以变化很大第一眼不敢确认,最主要的还是眼前的人瘦脱了相,又连身得体的衣服都没有。
“被罚了?”
这让陆兰玥有不好的联想。
当初这人是跟在段竹身边的,虽然也算不得什么重要身份,但也……
夜晁有瞬间的呆滞,他不由看了段竹一眼。
段竹也有点意外,“你认出来了?”
“啊,”陆兰玥肯定地应道,“这脸……”她顿了顿,冲段竹笑:“我这人就是天赋异禀,见过一面,基本就记得。”
绝不是因为这少年长得好看。
段竹也笑,“是吗?”
“嗯嗯。”
陆兰玥眨巴着眼睛用力点头。
段竹看她一眼,眸光半掩,“行。”
被看穿的陆兰玥脸起薄红,心里很是虚张声势:行?行是几个意思,怎么就行。
本来就是!
段竹看向夜晁,又看了眼他身上的外褂——他是被自己的主子罚到了这里。
他问:“要离开吗?”
夜晁与人对视,半晌,才缓缓摇头。
段竹难得有片刻不解和沉默。
一时没出声。
他第一次见夜晁,是在黄昏日暮的窄巷。
少年踉跄着拦住他的路,一股赴死的悲壮,但眼底暗处又燃着光。
这种情况段竹并不陌生。
他生在云端,年少成名又赤诚热血,明里暗里做过不少事,尽管后来越发不好接近,但到底还是留下一点隐信。
——在这安都,若真所求无门,求到段大人面前或有一线转机。
这种行为并算不得稀奇,但以仆从之姿又毫无缘由求到段竹头上,仍是前所未闻。
更何况,段竹如今也不复从前。
不远处的侍卫看见这场景很快过来,便要出手将人拖走。
段竹没阻止,众生皆苦,没人是判官。
直到他看见少年掌心的淡蓝色银袋。
钱袋子干干净净的躺在掌心,上面还有陆兰玥歪歪扭扭的刺绣。
段竹视线终于落在他脸上。
此后没多久,段竹在宫里多了个小随从。
他跟着段竹,有了夜晁的身份,却仍是不知哪个宫里的仆从。
夜晁不说,段竹也从不问。
不问他突然的伤,突然的出现或消失,从何处来又如何隐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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