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纪事(979)

作者:绿梅枇杷

她恼他不会说话,却到底破涕为笑了。他那时候并不知道这是一句谶语。

……

他后来想起来,他兄长在洛阳的时候实在不算多,而侄儿们渐渐长大起来。没一个省心的。他那时候不得不常常出入渤海王府,与他的子侄们打交道。阿澈折腾完了五铢钱,开始和崔家子着手弄一部律书。

那小子风流成性,读书也不成,却很爱附庸个风雅,身边唱和的文人雅士极多。

姐夫上门告状,说阿澈偷了他的马。他心里想这泼天的富贵,一匹马你也好意思和你侄儿计较,真真亲生的姑父。但是既然他告了,他就得找机会上门知会一声——免得那小子被他爹打死。

周澈不在。他和娄氏说了,娄氏照例是很感激:“劳二叔记挂,我会敲打大郎。”那时候九郎蜷在一旁,仰着头冲他笑:“二叔有些日子没来了。”这小子生得漂亮,很得他娘喜欢,其实满肚子坏水。

快出二门的时候看到一个背影,那女子白衣,袅袅一握的细腰,走在长廊里。鬼使神差地,他叫了一声:“……公主!”

那女子站住,歪着头看他,过了一会儿方才问:“是赵郡王吗?”

他猜她方才是在估量他的身份。能够自由出入渤海王府,这个年岁的男子,不会太多。

“他们都说我和姑姑长得像。”那女子笑盈盈地说。其实也不是太像,她比华阳长得甜,甜太多了。

是元昭叙的女儿。

华阳不是芷晴的亲姑姑,不过始平王世子并无一儿半女,要论血缘,元昭叙的儿女确实是她最近的子侄了。元昭叙死后,袁氏火速改嫁,嫌了女儿碍事,甩给她的两个姑姑,她跟着姑姑长大。

后来他便多去了王府几次,借口总能找到;人也总能碰到;眉眼之中的意思,他懂。

他兄长不时常在洛阳,府里美人又多,等闲也轮不到她;她又不似主母,膝下三五七个儿郎承欢,数不完的闹心事。日子大把,无处打发。他有时候想她当初在双照堂不知道是否也是如此。

但或者她生性淡泊,乐得无人相扰。这样想的时候,他倒是忘了,她已经过世许多年,京中美人如雨后春笋,一茬一茬地长了起来。渐渐地已经没有人再记得她。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记得。

雨散云收,芷晴伏在他胸口,也说些闲话。他问:“谁把你送进来的?”

“二姑,”她说,“原本二姑想把我送给大公子,谁知道大公子瞧上七姑……”言语中颇为忿忿,他忍不住好笑。

“……他们又都说我像三姑。”她皱了皱鼻子,小女儿不甘心的模样,“我哪里能和她比,她爹是王爷,我爹就混了个将军;她娘是天子姨母,我娘……她爹给她弄了个公主衔,我呢,就是个拖油瓶。”

“要弄个公主衔也容易。”他静静地说。

“可不,大公子就给我七姑弄了一个。”她说。

他终于笑出声来。他想起当初她冷冷地说“我是燕朝公主”时候的表情。那时候公主头衔还值钱,至少他兄长是认的。

……

那阵子他往渤海王府去得殷勤,宁陵也有所察觉。但是天子西行之后,她渐渐有些畏惧他。

大约当初她在双照堂对他兄长也是如此。

那是夏天,兄长回来,过得月余又出了门。

芷晴嘀嘀咕咕地与他抱怨:“……连面都没见到。当初都说他独宠华阳姑姑,我进来定然是得宠的。他说要我进府的那天,连母亲都回来看我了。”如果真能得了大将军的宠,自然能得到许多好处。

“你见过她吗?”他问。

“见过……见过一次。”她说。她说有年初雪,二姑带她去见她。都说华阳公主不见外人,然而她们也算是至亲了,怎么说是她父亲为始平王报了仇,后来战败身死,于情于理,她多少是该照拂他的遗孤。

去了几次,她都不见,渐渐就不去了。然后有一年……

“……就是她死的那年,”芷晴说,“不知道什么缘故,她又使了人过来与我二姑说,听说我很像她,让我去双照堂见一见。”

“然后呢?”他不动声色地问。他知道那不是好意。就像他知道元昭叙当初领了始平王旧部进京,最后兵败退出洛阳。华阳落在他手里吃了不少苦头。她会感激他为她的父亲报了仇?不,不会的。

“……就见了一面。”小女孩对此兴味索然,“后来她就被吴主要了去。都说吴主是个美人,二叔见过吗?”

他没有回答她,只问:“她与你说什么了吗?”他疑心她那时候已经知道自己是快要死了,只是不知道会怎么个死法。

芷晴便不高兴起来:“怎么你们一个两个的,就知道问她,王爷这么问也就罢了,二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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