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珩(40)

作者:来自远方


“巧妇,证据确凿,不容你抵赖。”

缪良走出墙边暗影,行至巧妇面前。

刑奴立即侧身让开,反手抓住巧妇的头发,使她被迫仰起头。

“缪良,你这奸邪小人!”巧妇含糊出声,对缪良怒目而视,甚至想要吐他口水。

挥开飞溅来的血星,缪良面不改色,没有被巧妇的动作激怒。

“恶婢向茶汤中下毒,公子险遭暗算。我查南殿上下,再三核对体貌,她不在名录之上,并非南殿之人。”缪良盯着巧妇,目光明灭,语气渐渐森冷,堪比毒蛇吐信。

“她是如何混入南殿,又如何为公子奉茶汤?当日有三名厨在,他们皆称是你安排婢仆,放刺客进入大殿。”

巧妇试图扭转下巴,刑奴的大手却如铁钳,近乎要扯掉她的头皮。

“万一公子饮下茶汤,中毒不治,巧妇,你可知后果?”

缪良袖起双手,身体前倾,无视浓重的血腥味,双眼逼视巧妇:“你就是助纣为虐,谋害嫡公子的罪人,无异于国贼。”

“不,你胡说!”

巧妇终于变了颜色。

她不顾身上的剧痛,大声道:“我是晋人,忠于国君,岂是国贼!”

“谋害嫡公子,断国君嫡出血脉,如何不是国贼?”缪良同巧妇拉开距离,手指捏住她的下巴,目光中充满了嘲讽。

“蠢笨的奴婢,无知的愚妇。愧对先君的托付,背叛国太夫人的信任,你是晋国的罪人。你的血亲将因你蒙羞,世世代代不能抬头。”

巧妇无从争辩,嘴巴开合两次,骤然间崩溃:“我无意谋害公子,是君上的命令,我不能违令!我不是罪人,不是!”

“君上的命令?”缪良挑了下眉,抬手制止刑奴,不许他们在竹简上记录。

“是君上,传令的是正殿的侍人,我认得。”多重打击之下,巧妇终于吐口。

“正殿的侍人未必传的就是君令。”缪良轻声细语,声调没有多大起伏,背后之意却令巧妇胆寒。

“你私纵刺客谋害公子,又胡言乱语牵扯君上,乃是包藏祸心。”缪良一字一句说道,“祭祀当日,你将被火祭。”

恐惧,惊愕,不信,怔忪。

多种神情在巧妇脸上交替,对上缪良晦暗的目光,她终于恍然大悟。

晋国不能有杀子的国君。

无罪杀子,毒杀的还是嫡子,实是丧德悖行,国法不容,天理不容。

“明白了?”

缪良冷视几人,浑如看一群死物。

牵扯入行刺案,背叛国太夫人,他们注定死路一条。

“想清楚什么该说,或许能保尔等家人不死。顽固不化,死不悔改,不过是祭祀之上再多几座火堆。”

缪良没有虚言。

波诡云谲的宫廷之中,选择最为艰难。

不能一心侍主,牵扯进晋室内的权利争夺,不惜飞蛾扑火,那就别怨恨会丢掉脑袋。

“我说,我全说。只求留我亲族一条血脉。”同被审讯的仆妇抬起头,沙哑道。

有一人率先开口,余下几人不再坚持,接连开始招供。希望能换得国太夫人网开一面,不使亲族血脉断绝。

巧妇反倒安静下来。

她垂下头,脏污的头发遮住脸颊,变得不言不语。

缪良没有再理会她,拿到余下几人的口供,亲自誊抄一遍,确定无误之后,立即去见国太夫人。

行在宫道之上,火把的光照亮脚下。

夜色渐渐退去,晨曦微亮,天边泛起鱼肚白,新的一天即将到来。

缪良加快脚步,来到丹陛下停住,迅速整理衣冠,抱过侍人捧了一路的竹简,利落登上台阶进入大殿。

国太夫人彻夜未眠,眼下挂上青色,映在铜镜中的脸稍显憔悴。

“禀国太夫人,缪内史求见。”

隔着屏风,侍人的声音传来。

国太夫人扣下铜镜,挥退身后的婢女,发髻半挽绕过屏风,看向站在殿内的缪良,询问道:“全都查清了?”

“回国太夫人,事已查明。”

缪良言简意赅总结婢仆的口供,另外呈上一份名单,是通过这些婢仆安插进南殿的人手。

“仆粗心大意,以致于疏漏,求国太夫人责罚。”

“非你之过,无需自责。”

国太夫人坐到案后,示意缪良上前,她要亲自看一看记录的供词。

竹简在案上铺开,墨香残留。上面的文字工整端正,笔力劲挺,组合在一起却充满了阴谋血腥。

啪地一声,国太夫人拍在案上,手指攥紧,染着蔻丹的指甲崩裂两枚。

“好,真是我的好儿子!”

先君去世突然,晋侯初登位的两年,晋国遭遇天灾,边境频起兵祸,内忧外患政局不稳。她曾短暂摄政,为稳固朝堂殚精竭虑。

在晋侯能独当一面之后,她顺势退居宫苑,很少再插手军政,从未动用过手中的虎符。

万万没想到,这短短的两年竟让晋侯耿耿于怀,千方百计防备她,还动用先君留下的棋子,专门在南殿安插人手。

“难为他有这份心思。”国太夫人怒极反笑,“身为一国之君,这般小肚鸡肠,心思不用在正道,可笑之极!”

缪良肃立在一旁,宫默守静,对晋侯的作为不发一言。

“如今更是荒唐,母亲儿子一同算计,简直不可理喻!”

发泄过怒气,国太夫人挑出记录的名单,随手递给缪良,吩咐道:“这些人不能留在南殿,全部找出来送去正殿。”

缪良吃了一惊,诧异抬起头。马上意识到不妥,请罪道:“仆无状。”

“见到国君后传我之言,我若觊觎国政,当初便不会交权给他。与其在宫内费心思,不如多关注朝堂,设法解决氏族争端,莫使晋国数百年的基业毁于他手。”

国太夫人对晋侯失望透顶。

假如林珩没有回国,她竟不知晋侯是如此防备她。更不知自己的儿子当真能狠下心,手段无所不用其极。

“告诉国君,这是最后一次。”

国太夫人语气加重,未见疾言厉色,话中却是杀气腾腾。

“公子珩必为世子,他不愿上疏,我会亲自向上京奏请。”说到这里,国太夫人铺开一册空白的竹简,提笔快速写下两行字,内容触目惊心。

父死子继。

父未死,子亦能继。

“交给国君,让他细看。”

“诺。”

缪良双手捧起竹简,躬身行礼,迅速退出殿外。

刚刚走到阶下,就见一名侍人急匆匆行来。见到缪良,侍人快步走上前,开口道:“缪内史,公子珩带人闯入兴乐殿,君上闻讯大怒,中途罢朝。”

“什么?!”

彼时,兴乐殿内乱作一团。

数名壮妇拦在殿堂门,强行挡住晋侯派来的侍人。

莲夫人鬓发微乱,怒视对面的林珩,叱道:“公子珩,你带人闯入我的居处,实在无礼。君上派人前来,你竟将人拦住,简直是无君无父。你眼里还有国法吗?!”

林珩袖着双手,认真观察莲夫人,忽然轻笑一声。

“茯苓。”

“诺。”

婢女应答一声,迈步走上前,打开漆红的木盒,递到莲夫人面前。

“这盒中之物,夫人可还认得?”

莲夫人看向盒中玉佩,迟疑片刻道:“这是我送公子的归国之礼。”

“夫人认得便好。”林珩上前半步,视线扫过莲夫人身前的婢女,对方不敢同他对视,股战而栗抖个不停。

“此物浸药,能使人衰弱乃至丧命。夫人送到我身边是何意?”

“我知玉佩浸药,只是香料,于人无害。况玉佩是君上赏赐,公子莫非疑心君上?”莲夫人驳斥道。

“是否无害,夫人亲自验证一番,如何?”

“什么?”

不待莲夫人反应过来,两名壮妇走上前,扫开阻拦的婢女,扣住满脸惊怒的莲夫人。

“紫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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