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珩(224)
作者:来自远方
火焰吞噬战马,在雨中不灭,瞬间腾起一道火墙。
“为何遇水不灭?”
“救命!”
受伤的蛮骑翻滚落马,本能向周围求救。凡被他触碰之人,下一刻也开始燃烧。
这一幕发生在瞬间,城头守军早看得麻木。援军大多是初次得见,无不骇然失色。
“火油。”
公子项眯起双眼,想起之前掌握的情报。
“越晋结成婚盟,越送出北荒之地,不怪晋侯如此大方。”
说话间,他放开铁槊,拿起挂在车上的强弓,轻松拉开,箭指向大军逃来的蛮骑。
“临阵脱逃,杀!”
杀字尚未落地,箭矢如流星飞出,精准贯穿蛮骑的胸膛。
蛮骑中箭倒地,身上的火继续燃烧,很快包裹住他,燃烧成一枚火球。
相隔明亮的火光,公子项举目望去,见飞出的火箭稀稀落落,心中有所猜测。
“再去。”
号角声传来,数百名军仆冲出战阵,徒步冲向越军大营。
和寻常军仆不同,他们脸上刺字,皆是有罪之人。依楚国刑律,战场立功可抵罪。为能免罪,他们个个悍不畏死,踩过蛮骑的尸体冲向营前,顶着箭雨合力搬开拒马,不少人死在中途。
“火油有限。”
见不再有火箭飞出,公子项放出第二批军仆。
公子煜既在营内,他便没有退路。
此战必须胜。
哪怕是用人命去填,他也要攻破营门,将这座大营碾为平地!
“立功免罪,有赏!”
公子项的命令传遍全军,军仆发出兴奋的吼叫,争先恐后冲向前方大营,活似一群嗜血猛兽。
第一百五十章
数百军仆不惧生死,猛扑向越军大营。
近百蛮骑倒伏在营门前,战马的尸体躺在不远处,大多已经烧焦。
先至的军仆奔向拒马,两三人合力就要移开。尝试数次未果,发现拒马下竟埋设木刺,斜插在泥土中,尖端锋利无比。
“啊!”
惨叫声接二连三。
不断有军仆踩中木刺,草履被刺透,脚掌被当场贯穿。剧痛感袭来,他们站立不稳,抱着伤脚摔倒在地。更多木刺扎入体内,鲜血喷涌,濒死之际的嚎叫惨绝人寰。
这一幕太过惨烈,纵然是亡命之徒,此刻也不免胆寒。
越来越多的军仆心生退意,前冲的速度明显减慢。
公子项察觉到变化,抬起右臂向前方一挥。
控弦声连成一片,后退的军仆都被射死,横七竖八压倒在一起。
“后退者死!”
持刀甲士排成一行,身材高壮魁伟,虎目迥然。手中长刀斜指地面,刀背厚重,刀刃雪冷,锋芒逼人。
楚人天性洒脱不羁,年少时常扮作游侠四处游荡,动辄拔剑拼杀。由此,国内刑律格外严酷,和越法同出一源,在诸侯国间首屈一指。
军法尤其酷烈。
战时临阵脱逃,军仆枭首,甲士重役或绞,氏族夺爵乃至车裂。
严刑峻法,坚兵利甲,使楚军纵横南境,横扫邻国,成为名副其实的一方霸主。
公子项决心踏平越军大营,不惜用人命去填,绝不容许有人中途后退。
军仆不想死在楚甲箭下,只能硬着头皮向前冲。为免被木刺所伤,他们竟以同伴的尸体垫脚,踩着尸体向前,总算搬开第一排拒马。
看到营外一幕,越军不见惊诧,上至将校下至甲士皆稳如泰山。
两国边境常起烽火,两军多次交锋,对彼此都很了解。
这些军仆脸上刺字,分明是楚国的罪人。楚军不会在乎他们的生死。即便都死了,公子项的眉头也不会皱一下。
“公子,第二排了。”松阳君提醒道。
“抛石器。”楚煜抬高视线,透过雨幕眺望前方,“一个不留。”
“诺!”
松阳君亲自挥动令旗,营内军仆拽动绳索,六架抛石器一并转动,木兜下压,拉至极限向前飞出。
呼啸声中,巨石接连破风,越过营门砸向营外。
军仆听到声音,本能抬起头,黑影闯入眼帘,体积越来越大,直至充斥整个视野。
轰!
巨石飞落,仿佛陨石坠地,几名军仆被压在石下,当场变成一堆肉泥。
部分巨石砸出土坑,静止不动,下方涌动血色。部分落地后继续翻滚,不断向军仆碾压过去。
“救命!”
“啊!”
“救命,别抛下我!”
军仆惊恐万状,一个个吓得魂飞魄散。
他们大叫着转身逃跑,哪怕被箭射死,总好过被巨石碾压,落得粉身碎骨。
呼啸声持续不断,巨石砸向地面,仿佛没有尽头。
军仆惊恐不已,各自抱头鼠窜,惊慌中互相骀藉。有人未死在石雨下,反而被同伴推倒,当场被踩踏而死。
“放箭。”公子项声音冰冷,情绪没有丝毫波动。
控弦声又起,箭矢划过半空撞向落石,大批凿向乱跑的军仆。
在营前陷入混乱时,数驾战车驰出大军,分两侧直扑越营。
他们的目标不是营门,而是营地左右的栅栏。
车上甲士挺起木制短矛,猛掷向横亘的栅栏。矛头改为爪钩,投出后牢牢抓住木料上方,矛身钉入绳索,随战车驰骋向后拖拽,巨力的作用下,一侧栅栏变得岌岌可危。
“放箭!”
楚军独辟蹊径,意图从旁侧突入。
越军从容应对,调动军中弓箭手轮番进行平射,狙杀车前战马。
楚国战车有伞,加上楚军身披铁甲,射人并不容易。战马则不然。越军擅长使用长弓,战中百不失一。三轮齐射之后,战马全部中箭,接连倒在地上。
战马摔倒,战车仍去势不减,撞上马身发生侧翻。
楚甲滚落在地,迅速爬起身,没有一人后退,而是悍不畏死冲上前,抓起脱手的绳索,三两圈绕过腰间,以人力向后拖拽。
“给我倒!”
几名楚甲发出暴喝,对飞来的箭矢不闪不避,合力拽倒栅栏。
吱嘎!
轰!
木头分裂,绳索崩断,营地西侧的栅栏终于出现一道缺口。
楚甲完成使命,带着满身箭矢仰面栽倒,当场气绝身亡。
“越营已开!”
战机突现,公子项没有片刻犹豫,立即下令击鼓,全军压上。
他并非莽撞,而是不计损失。
他必须获胜,用最快的速度拿下这场战斗,即便是血流成河。
越军大营内鼓角齐鸣,甲士敲响盾牌,与楚军针锋相对。
两部撞车被推到大营西侧,牢牢堵住缺口。始终紧闭的营门突然敞开,悬在门上的免战牌掉落,表面覆上泥浆,使字迹变得模糊,再也辨识不清。
鼓声隆隆,楚军开始逼近。
越军战车行出大营,隔着残存的拒马与对手遥遥相望。
为首一辆战车上,楚煜绯服玉冠,玉带缠腰。冠缨垂挂肩头,末端镶嵌珍珠。珠光闪烁,辉映领口金纹,愈显金尊玉贵,昳丽无双。
见他露面,公子项暂停攻势,同样驾车向前。
越楚两国同源,如今却成死敌。
两人隔空相望,同是一身绯色,图腾旗也同为血染,只是一为於菟咆哮,一为睚眦盘踞,凶猛强悍,霸道残佞。
“楚煜,你兵围邳城,擅起战端,可曾想过如何对上京交代?”公子项先发制人,厉声质问。
“楚刺杀我父,此仇不共戴天!我为父报仇天经地义,何须向上京交代?”楚煜反言相讥,语带嘲讽,“史书有载,楚共公问鼎天子,衅自楚开。若言不敬上京,楚当为先,尔有何立场诘问于我?”
公子项怒极反笑,不认楚煜的指控:“越侯中毒而死,乃越国太夫人所为。越室杀亲不鲜见,母子相残竟想污蔑于楚,何其可笑!”
“物证人证俱有,奏疏递送上京,楚国无从抵赖。”楚煜翘起嘴角,抄起架在车上的一杆长戟,直指对面的公子项,“前有设计害威公及宗室百人,今故技重施,猎场行刺我父,还欲杀我。践踏礼法,阴险卑劣,楚之行令人发指,天人共怒!今报亲仇,天理在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