菟丝花上位记(59)
裴度突然后悔了。
既是后悔在林府那天先当众寻了钟意的错处再把那枚意义不同的琉璃金扳指亲送到了她手上,更是后悔今天没有让傅长沥直接代他审问突然出现于此的钟意,而是叫傅长沥继续追踪、把钟意带到自己面前了。
“你知道就好,”静默许久,裴度才神色冷淡地回道,“上下尊卑,礼乐规矩,才是世家立足之基石,你既被叔母看中,选给临知,日后迎来送往,接触的全是重规矩、熟礼仪的人家,日后再这般没轻没重、没上没下,就算有临知护着你,也有的是你吃苦头的时候。”
钟意愣了愣神,想了一想,发现自己还真不知道回什么,好像说来说去还是那句:“臣女谢过陛下教诲。”
模糊中,不知是不是钟意的错觉,对面的宣宗皇帝似乎也被这一句逗得轻笑了一下,然后轻声呢喃了一句:“这也是朕给你的最后一道教诲了……真能记住就好。”
钟意抬头,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见对面的宣宗皇帝猝然侧过脸,钟意顺着对方的视线看过去,便见得三层的楼梯上,一道扶剑的身影正缓缓向上走。
隔着好长一段距离,傅长沥拱手向宣宗皇帝行礼,沉声道:“启禀陛下,一十七人已全部抓捕归位,臣幸不辱使命。”
“好,”裴度点了点头,直接道,“赵显呢,还在西山那边么?带朕去见他,朕要先听听他怎么说。”
回来两年,钟意猛地听到这么一个熟悉的名字,猝然变了脸色。
“对了,”恰好宣宗皇帝回头,转向钟意,正要吩咐傅长沥派人送她回府,先被钟意难看的神色惊着了,“怎么了?”
第28章 不纯粹
“可是又压得脚踝疼了?”裴度下意识地往钟意裙下扫了一眼,也没看出什么一二三四来,见钟意仍还呆呆站着没有反应,便拧着眉头略带不悦道,“你这脚踝再扭两回怕是真的要留下病根了,不想以后随便出来走两步就脱臼,回去就好好找个大夫看看,老老实实窝在府上养一段日子,别老是出来满大街的乱跑了。”
“钟姑娘脚上的伤还没有用药么?”傅长沥听宣宗皇帝如是说,下意识地转头望向钟意,奇怪道,“哑叔有给钟姑娘送三七膏过去么?我走前与他知会了的,他许是忙乱了忘记了,我这便叫他过来……”
“不不,老人家送过药了,我也用上了。”钟意险伶伶地从阴郁漫长的回忆里收回心神,告诫自己专注当下,先别想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天下赵姓的人家那般多,怎么可能这么巧就是自己知道的那个晋阳赵氏呢,说不得仅仅只是重名罢了,没有这么自己吓自己的道理。
重名这个思路一出来,钟意再在心里默默回忆了下前世自己进入赵府为婢的年纪,与当下两厢一比,很快便默默松了口气。
因为钟意对比下来就不难发现,按上辈子的时间轨迹来看,赵家那位体弱多病的小公子当是该在一年多前就已病逝了的——连他的十岁生辰都没熬到。
怎么可能再诈尸活到现在,还从千里之外的晋阳小城,出现在洛阳城这样的繁华处。
思及此,钟意算是彻彻底底松了口气,虽然觉得自己这样想对于赵家那位幼年早夭的小公子有些不大尊重、也不太厚道,但只要一想到此“赵显”非彼赵显,并不是前世经历过的赵家那些人又出现在自己的生活附近了,钟意就由衷地感到了舒心。
“原是傅公子吩咐的,”钟意盈盈一拜,感激道,“这药确实是好药,老人家送来后,我涂上一抹,立时就觉得麻麻凉凉的,不肿也不痛了……先前不知,还未当面谢过傅公子好意。”
——早先在与那布庄小工当街对质时还好,兴许是高度紧绷的神经压制住了脚踝的痛感,让钟意在压力之下忘却了痛楚,生死关头也顾不得脚上了。跟着长宁侯府这位傅公子上来茶楼后却不行了,站了一小会儿就感觉脚踝肿得厉害,一胀一胀得痛。
不过当时站在宣宗皇帝面前,钟意也只能勉强自己装得云淡风轻,不敢做出什么不合时宜的不雅姿态来,免得宣宗皇帝再给自己作出一个“矫揉造作”、“媚上邀宠”之类的评价来,好在宣宗皇帝没与她开口说几句话,就以“肚子饿”的名义打发她下去弄吃的来了。
等到了楼下小厨房,烧灶台的老哑仆见了钟意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先带她去处理了脚踝的伤处,不然后来在小厨房忙前忙后的那近半个时辰,钟意未必熬得下来。
当时不觉,现在回想,或许这位皇帝陛下真的没有那么的不近人情,对方“肚子饿”兴许是真的,但看不下去了故意打发她下来的可能也未必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