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达很擅长察言观色，看出了众人的警惕，他并不懂这所谓的黑名单是什么，但顾名思义，绝不是好东西！

他也算懂了，那些什么商战，你来我往收购商业间谍之类的都是虚的，眼前这种当面实打实泼脏水的才是常规操作。

下作！

苏达涨红了脸：“什么黑名单！胡说，我们是港城大百货，头一次来内地谈合作！你们有人脉大可去打听打听，我们公司多厉害！”

听到港城，倒是有几个工厂代表被唬住了。

大哥头一个反应过来：“服务人员可没说你们公司在黑名单！说的是你苏达在的公司。啧，我好像还没听说过这黑名单上有个体户的，你挺牛啊，干了什么事？”

苏达同样灵机一动，转向服务人员：“我才想问你呢，我这名字可不是什么生僻字！一个大众名字罢了，你肯定认错人了。你是小年轻，工作经验不足，我不和你计较认错人的事情！”

苏达预想的场面没发生。

服务人员轻飘飘地抬眼，不屑地看他：“苏达，男，身高一米六七……”

“我一米七！”

服务人员的眼神停留在苏达的皮鞋上，轻笑：“S市人，现在在港城过生活。还要我更具体的说你情况吗？”

苏达头皮发麻，眼前的服务人员看上去就二十出头，当年他走的时候，对方估计还是穿开裆裤的小屁孩呢！怎么认出的他。

“如果你纠结的是为什么你在黑名单上，你不如先问问自己，去港城前做了什么。紫荆花总厂和机械厂不少工人可是互通的，我的主任叫我转告你一句话，他们是老了，可还没死呢！”

苏达脸色变幻了好一会，强硬道：“我、我做什么了？”

人是会下意识地美化记忆的，在脱离开他痛苦的根源后，苏达已经把从前抹去，这会冒出来，要他几乎被埋没。

他不过是丢下了母亲和弟妹；不过是拿了家里人的钱；不过是骗了个媳妇……

大家都是这么干的！当年和他前后脚去港城的人里，甚至还有集全家人之力被送过去的，他的家人为他牺牲奉献也是应当的！

自我安慰归自我安慰，苏达难堪地抖了抖，只道：“你这工作态度，我要投诉你！”

服务人员露出个标准微笑：“好的，请您出门往大门方向走，大门入口处右侧的宣传栏上有我们各位领导的照片及办公室电话，旁边还设置有专门的投诉信箱，我的名字你记好了。”他举起工牌。

苏达威胁没用，但还是记下了名字，气急败坏地往外冲，出门拐弯时，他的余光瞧见了里面的动静。

刚刚故意慢动作听八卦的工厂代表们这会不演了，直接冲到服务人员周边围住了他，态度激动：“你快说说！他闹了什么事，我来这么久了，还没听说过个体户黑名单呢！”

呵呵，一丘之貉，都是傻子，就服务人员这办事态度，是能唠家常的吗？别被骂出去。

他没兴趣听自己坏话，黑着脸往外冲，走太快的他，并没有听到服务人员那亲切的音调，更没听到众人震撼的吼叫及那句——“他就是那个人？”。

苏达步伐很快地往宣传栏走，小心眼如他就非得把这投诉信给写了。

但心情是控制不住的低落，这生意谈不成要怎么办？

他思前想后，决定动用从前的关系，他以往在工厂中也算是众人认可的，品学兼优的好标兵，一起工作的工友、同学有不少，说不准就有人的人脉能派上用场，毕竟他们百货要的量也不多。

他的人脉中，最派得上用场的应该是王德柱了！他是苏达一起长大的好兄弟，年年同班，王莉莉也是王德发介绍给苏达的远亲，苏达相信他们俩的兄弟情经得起岁月的考验，就是经不起，不还有钱吗？苏达虽舍不得，但事已至此，该掏得掏。最关键的是，王德柱是王厂长的儿子，怎么看对方现在应该都是个人物！

想到了解决方案，苏达激动地冲到了宣传栏，正如服务人员所说，这里还真有领导名单，还是附照片的那种。

苏达没敢那么贪心，自下往上的找，还真别说，这工厂的规模挺大，领导也不少！

“……王德发！”他的手指激动地停住，但下一秒神情就僵硬起来，对方的职位及管辖范围内，明明白白地写了工厂代表等待区主任这几个字。他想骗自己是同名，可那张发了福的脸他太熟了。

回忆着小年轻的话语，苏达的脸就像调色盘，已经拿在手上的信纸和笔这会好像失去了作用。

不可能啊！王德发怎么会这么对他？虽说他跑路的事情没和王德发说，但好兄弟相处，不应该互相支持吗？

他恍惚地一路往上看，试图找到救命稻草，倒还真让他又找到了两个熟悉的名字，但大家关系一般，他可没把握让人帮忙。

目光一步步到了最顶端，苏达的脸在瞬间失去了血色。

“厂长？”他紧紧盯着顾汐的名字和脸。

他在港城就听说过，紫荆花的崛起是因为一个颇有能力的女人，他的老板还在他面前感慨过几回，但苏达只知道是位女厂长。

可怎么能是顾汐？

凭什么？为什么？

这几天发生的一切被紧紧串联在了一起，他猛地想明白了，为什么王莉莉对他不屑一顾；为什么紫荆花对苏达这个名字深通恶绝，他全想通了。

但……怎么可以？如果真是现在的结局，那他这些年做的是什么？他挣扎的是什么？

苏达几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的酒店，像是游魂的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好几次踉跄差点摔倒，回到紫荆花大酒店时，再度仰望着那金碧辉煌的装修，他心中的复杂情绪更多了。

这些变化，居然都是因为被他抛下的那个女人？

他正要进酒店，看见路边的报刊亭，王莉莉的话忽地出现在了耳边。

他走到卖报刊的老人面前，掏出兜里的钢镚：“要两三份本地的报纸，最近日期的。”

拿着报纸的他上了楼，打开电视，这就瘫坐在了床上。

静下来的时候，他愈发觉得自己狼狈。

眼神落在报纸上，那些蝇头小字好似开始舞蹈，扭曲成了奇异的形状。

他揉揉眼，试图认真看——

“专访顾汐：紫荆花与我是新道路的探索者。”这是头版头条，镜头里的顾汐身穿西服，坐在沙发上神态自若，和他在港城时看过的财经杂志上成功人士的形象很像。

第二份的头版仍然是顾汐——“企业的社会责任：工商代表顾汐关于S市公共交通的提案”

第三份总算不在头版了，在次版，是紫荆花和机械厂联名组织的一场工人马拉松大赛，照片里的顾汐身穿运动服，在人群簇拥中接受采访。

“顾汐，你会后悔的！”电视里的声音引起了苏达的注意，他一抬头，正对上电视里的女演员。

她自信道：“后悔？不好意思，让人后悔倒是我最擅长的事，这么多年来遇到的困难，只有使我更强壮的，没有击倒我的！”

电视屏幕右下角的字幕很显眼，是这部电视剧的名字《女厂长》。

苏达木木地看着，他听懂王莉莉的话了。

第99章 长嫂偷家进行时（三十五）

◎长嫂偷家进行时（三十五）◎

窗帘被随意地拉上, 中间留了缝隙。

房间的木地板上报纸洒落了一地，同样被粗暴甩落在地上的书摊开曲折着，被撕下的输液被捏做一团, 丢在旁边。

从卫生间出来的苏达单看外表和几日前并不不同, 依旧是讲究的衣服搭配, 精心侍弄过的头发造型。

只是眼底的青黑及衬衫上隐隐约约的痕迹和凑近时能稍微闻到的汗味将他竭力隐藏的狼狈泄露而出。

出门时, 苏达没往把门挂翻了个面——他没那么愚蠢，眼前房间的一片狼藉是个人就能看出针对的谁, 让清洁人员进来打扫他省心了, 但后续发展就不可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