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到圣父黑化后(340)
那本该是他生前最后的记忆。那一天也本该是他生命中的最后一天。他已经按照自己的规划,做了一切他能够做的事,也本该按照规划在那一天死去,放任魂魄消散或飘荡,去寻那一点虚无缥缈的念想。
然而,他被乔家的人找到了。
乔家,他血缘上的亲人,在幼年和青年时期两次抛弃他的人,竟然找到了他。一见面,他的父亲就痛哭流涕,说找他找得十分辛苦,但始终在找。他说后悔当年薄情待他,现在要用行动忏悔。
“我儿,随父亲回家罢!给父亲一个补偿你的机会!”
他不该信,更不该去。
其实在生命的尽头,这些也都没有所谓了。但面对那样悲哀的请求和哭诉,他终究是动了一点恻隐之心,想着就当临死前再做一件好事。
他站起身,收起剑,揣好发钗,跟着血缘上的父亲去了。
然而,他等来的不是回家,也不是什么亲人的忏悔。他等来的是一场偷袭,是和兰因会的重逢,是一场暗无天日、昏昏沉沉的囚禁。
当囚禁结束,他被拽上祭坛,剖开胸膛,用他一颗衰败却仍在跳动的心脏,当了那场仪式的祭品。
他终于明白,生父从未真正后悔,他的善意只是又迎来一次新的谎言。他不知道厉青锋做了什么,只知道九鼎终究是落入兰因会手中。
然而,这明白来得太晚了。他死了。
乔逢雪死了,死在那一回的山顶祭坛。
也正如兰因会所希冀的那样,在他听见真相、痛苦死去的刹那,此生中所有坎坷经历,统统化为冲天的怨恨,让他一瞬间化作恶鬼。
他那身为恶鬼的魂魄,抬头看见了九鼎。他失去了人类的身躯,因此也失去了所有人类的限制,他恢复了视力,摆脱了虚弱,成为连自己都惊诧的强大的恶鬼,强大得……远超兰因会的想象。
他夺走了九鼎,也夺走了九鼎中那唯一的愿望。
——你想要什么?
冥冥之中,他听见了那个声音。原来恶鬼也能许愿?他情不自禁笑起来,笑声凄厉,回荡时又杀死了一片兰因会的弟子,宛如镰刀轻轻拂过野草。
力量?他已经有了。
天下?可值得吗?
他这一生,他这一生……他这一生!念兹在兹,所求为何?他付出了那么多,又究竟得到了什么?
不甘,不甘,不甘!
好恨,好恨,好恨!
恶鬼的怨恨滔滔如海,无穷无尽地蔓延。
他大笑,不住大笑,感到自己终于醒悟。
“我这一生,肝胆相照总被当胸一刀,把酒言欢都是沉底的毒药。百般的付出换来千般的背叛,才知唯有一人真心待我好,她却也早成了白骨一堆、黄土一抔!”
“英雄豪气?都是笑话!兢兢业业?都为小人作了嫁衣裳!”
“我的心愿,我的心愿……!愿得来生,再不守孤高侠义,只怀恨意如沸,手刃一个个白眼狼,叫他们也知我究竟多痛!!!”
——如你所愿。
——但是,愿望只有这一次。
他漠然道:“无所谓。”他已经没什么可期盼,甚至没什么可失去的了。
那就是一切的开始。
他迎来了第二次生命。他重新被困在人类病弱的躯体里。
按照冥冥中的规则,他虽然能杀死仇人,却必须一步一步沿着原本的命运前进,直到抵达祭坛,再次打开九鼎。命运的双重轨道将再次重叠,他也将脱离虚假的人类肉身,重回恶鬼的本质。
也就是现在。
“对不起,音音。”
这个夜晚,为什么他总在说对不起呢?
“我早已沦为恶鬼,满心怨恨,忘记还有一个你。后来我总是后悔,当初要是许愿让你复活就好了。”
为什么后悔的人是他呢?
“你曾让我好好活下去,然而你比我更值得这句话。”
就不能是两个人都好好活下去吗?
“我浪费了那个愿望,再没有第二个了。我也没有能力像它一样,逆转时光或颠倒生死。我只能用上我所有的力量,无论你有什么心愿,我都一定为你实现。”
重重的鬼气好像一层层的黑玉,又好像凝固的波涛,或是无尽的树林。商挽琴站在鬼气之中,而鬼气外响着什么人的呼唤,可她现在没有半点心思去听。
她眼里看的,心里想的,都只有那一个人。
“音音,你有什么样的愿望?”
“……我的愿望?”
商挽琴动了。她一直呆呆站在那儿,像个泥雕木塑,现在她终于找回了一点生命力,可以挪动脚步,慢慢靠近他。
“我的愿望是……想要你活下去。”
她走上台阶。
他始终望着她,略垂着眼眸,像有些悲伤,大体却平静。现在他终于不用伪装,便连眨眼都剩了,那双记忆中清寒明亮,有时沉着冷静、有时藏着孩子气的眼睛,现在宛如一对死气沉沉的玻璃珠,好像再不会对什么发生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