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惑(75)

作者:四腔心

二人都已经不是少年,诸多情绪内敛,哪怕知道此后的贺牗身在随州凶险万分,性命能否保住都未可知,盛鸿祯也只是又叹息一声,转身与贺牗四目相对。

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这人的脾气有多倔,可倔了这么多年,总该要有个终结了。

“贺牗,你归来时,我要应你一句话。”

盛鸿祯的声音很轻,却十分沉稳。

贺牗心中一震,双唇微微轻颤。

“定会。”他说。

或许这便是这个年纪独有的,万般言语未说出口,又胜似千言万语。

因着要从京城滚蛋,贺牗反而多出了几天闲工夫,说是准备行李,其实也没什么好准备的。反而六出拿着纸笔细细将准备或没准备的东西列出来。

“秋冬衣物,大帽,靴子,伞……”

地上杂七杂八堆了许多东西,有的已经收进木箱里,有的倒是还没个章法的乱放。

贺牗随手从木箱里拿出六出新买的大帽戴上,大帽上垂下的鸭卵青珠链贴着脸庞和脖子带来一阵凉意。

“此去路途遥远,能去的东西就去掉,轻便为主。”

交代完,环顾四周又问:“相公呢?”

六出眼睛不情不愿从纸上移开,嘀嘀咕咕,“带着玉喜出门了。那玉喜也真是,我不过多问了一句去哪里,就要冲我一顿,脾气大的不得了。”

等他再抬头,发现哪里有人听他嘀咕,贺牗早跑躺椅上坐着逗弄那只灰毛鸭了。

京城的房屋鳞次栉比,繁华热闹,出了城门往东一直走,人烟渐少,景色却慢慢清幽起来。

盛鸿祯既没坐车又没骑马,身后跟着挎着篮子的玉喜,两人一路走来。他今日难得穿的闲散,连气势上也敛了不少,布鞋渐渐染上灰尘,看起来怎么都不像当今宰相。

二人也不说话,闷头赶路。不知多久,才见前面不远处有块碑,旁边一片竹荫。

每年,二人都要来一次,但都是年节的时候。今日并非年节,又没什么特殊的。玉喜将篮子里的东西一一拿出来摆在碑前。

这碑正是给主人家的第一任夫人立的。玉喜见过她,印象不深,除却那时年纪小的缘故,实在是因为长眠于此的这位夫人不爱说话,又动不动病倒在床,出门也就少了。

上香后,盛鸿祯伸手抚去石碑上的灰尘和枯叶,转而将挂在腰侧的香囊拿下挂在石碑一角。

“是盛鸿祯对你不住,往后我便不再来了。”

这个香囊早该物归故人。

说完,盛鸿祯突然长舒一口气,仿佛有什么逝去,又有什么在生长。

这是他最后一次前来祭拜,以后也不该再来。

第51章 嚣张

贺牗出发那日,天色灰蒙蒙下起了细雨,给京城的郊外添了几分雅致,来往行人都没有打伞,任由雨点儿落在肩上,衣袖上。湿润的土腥味混着草香沁人心脾。

“这你带着。”

一把油纸伞被盛鸿祯递过去,贺牗坦然接下,抱在怀中笑意盈盈道:“这雨哪里用得着,若非此去随州,我倒更愿意踏青赏玩。”

京城里此等形势,也只有他还能嬉皮笑脸。

“等你自随州归来,少不了你赏玩。”盛鸿祯抬手不轻不重锤了锤贺牗的肩处,不舍之色掩盖在玩笑之下,终究凝重嘱托六出,“山高水长,定要谨慎小心。”

有风将二人衣袖轻轻拂动,贺牗借调整头上大帽的姿势遮掩伤感,并未再发一语,转而利索上了马车,落下竹帘,自里面吩咐。

“六出,赶车。”

“诶!”

六出拱手拜别,自腰带中抽出马鞭,随着一声长呵,车轮碾过泥土,在马蹄声中缓缓向随州而去。

去随州不算太远,难在一路崎岖。还在京城的地界尚好,出了京城在往前越走越难。这也是诸多官员不爱去随州做官,或者在随州做官没多久就凭借关系调走的原因。也正因为如此,随州一直算是穷乡僻壤。

这两天准备的东西齐全,盘缠都够。贺牗不敢耽搁,紧赶慢赶,距离随州越近,眉头皱的越紧。

过了一月,眼看到了随州城外,贺牗反而拉着六出在郊外喝起了茶。

店家干的是小本生意,供来往的客人歇脚喝茶吃口热饭。

“客官,您的面。”

热腾腾的大碗面端上来,没有京城酒楼里的看起来漂亮,但面香也很是让人食指大动。

六出一路啃干粮,早馋的很了,筷子一挑也不管烫不烫舌头,先是几口下肚才后知后觉嚷嚷“烫死个人”。

店家笑道:“郎君慢些,不够还有。”

贺牗放了几枚铜钱在桌案上,也不急着吃,缓声问:“瞧这手艺,摆摊许久了?”

那店家收下铜钱习惯性垫了垫,笑容未变,“我在这随州城外摆摊十来年了,客官要是想知道什么,尽管来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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