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惑(10)

作者:四腔心

杜介的一口水不讲道理,好好的狐皮上斑斑点点的染了黄褐色茶渍。

文朝厚待官员,俸禄已比前朝多上许多,还不算上每月的米面布匹,以及冬季的炭火。但糟蹋了白狐皮,哪怕是位列正四品的杜介都心疼不已。他放下茶盏,用帕子擦拭嘴角。

“贺大人当真是忧国忧民,连盛相续弦都操心起来了?”

喷出的茶水在坐的都没能幸免。盛鸿祯慢条斯理掏出巾帕抹净衣摆上的水渍。

“明湛已不惑之年,且陛下正需倾力辅佐之时,续弦反倒徒增烦扰。”

帕子还未来得及收起来,就被坐在身侧的贺牗伸手拿了去擦手上被溅到的茶水。他眼皮专注盯着手指,温声劝说:

“正因如此,相公才需得一位贤内助操持。”

擦完了手,贺牗自然而然将帕子收进衣袖中,又听杜介恍若参破什么内幕般笑出声。

“若是本官没记错,贺大人早过了而立之年。说起盛相续弦一事,大人又何时成家立业?这年龄当真拖不得了。”

说完,他俯身戏谑低语,“还是说……想要贤内助的是贺大人您呐?”

对方满脸笑意,贺牗抬眸也跟着笑,啧啧叹道:“前些日子有一株草从儆言家中庭前破土而出,生的倒是好的很。可惜……”

话说一半,他故作姿态摇头。

杜介已被勾起好奇心,此时全无防备的侧首等着下文。就连惦记着自己那莫名其妙到了贺牗袖子里的手帕的盛鸿祯都不解其意的看过来。

马车恰巧停下,外面多了内侍准备东西的杂声。片刻间就有人掀了锦帘探头,“尚书大人,已到宅邸。”

到底是经常在小皇帝跟前冒头的人,内侍看着青涩,想的却周全。除了惯例的脚凳,还提前撑了伞,叫贵人一个雨滴都淋不到。

眼见着杜介下了马车往宅邸去,贺牗撩起帘子喊道:“尚书大人,庭前生瑞草,好事不如无啊。”

冷不丁的回马枪杀的杜介措手不及,差点被门槛绊倒,他绷着脸转身骂的简单粗暴,“放你娘的狗屁!”

文雅如读书人,就是骂人也要端着的,可惜这是说的前朝。到了如今大有不同。太祖时,文朝的文官还是挺有前朝遗风,行为言语哪里都不出格,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就变了味。别说文人话说的粗俗,在朝堂上打起来都不是什么稀奇事儿了。

撑伞的内侍面色不改,如常把人送进宅中才回来驾车。

贺牗颇为得意的放下帘子坐好,回头就看到盛鸿祯鲜有的笑颜。

“贺中丞说别人多管闲事,可最初多管闲事的似乎并非杜尚书。”

没了杜介碍眼,贺牗也懒得再绕来绕去的,更何况与自己说话的人是盛鸿祯。他没应下什么多管闲事的话,语调转了个弯很是认真道:“相公可莫要听杜介胡言乱语,儆言闲散惯了,只爱与二三友人逗鸟作乐,实在受不得拘束。成家立业便也作罢。”

闻言,盛鸿祯狐疑开口,“与我何干。”

像是堂上交代供词一样的话让他的心情差点写在了脸上。甚至怀疑这个贺牗是不是遛鸟的时候把脑子扔外面没带回来。

一片静默中,木轮声紧贴车厢行过。带起的风微微掀了帘子,才让没有留意的二人得以从缝隙中匆匆窥见几分。

回到家中的时候,贺牗站在廊下有一下没一下的逗弄笼子里的黑羽八哥,心里却在琢磨来时擦过的那辆马车,有些眼熟。

印象里,那马车与他们的没什么不同,也是朱漆五彩绘,搁在官员宅邸聚集的这片里甚至是稀松平常。

早有规定,亲王,大臣的马车规制都是朱漆五彩绘。

直到脑海里一闪而过的车厢后印着的四个金粉小字,贺牗面色倏地绷紧,对顾七和从顾以安那里探知的事相结合,心中疑窦丛生,想到某种可能后不禁冷笑连连。

好一出祸水东引,好狠的心。

可他情绪向来调整的快,眨眼间就松了神情,目光全放在笼子里精神奕奕的八哥身上,故意发出声音好吸引鸟儿的注意力,用鸟食一字一句诱哄。

“说,‘亲亲盛相公’。”

第8章 黑白(上)

细雨蒙蒙,天色暗沉。车辙压过砖石上的雨水慢慢停在一处宅邸前。等候多时的家仆拿了披风迎上来。

“盛相慢些。”

内侍撩起锦帘作势要去搀扶。

盛鸿祯摆手无声拒绝,双脚稳当踩着凳子下了马车。他冲来时的路遥遥看上几眼,忽而问:“来时遇上的马车可看清了是哪位大人家的?”

之前因为坐在马车中的方向,他是看不见车厢后面落的印的,匆匆一眼只看得出是某位同僚的。至于车厢上的落印,想必贺牗应当看的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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