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长缨在她手(131)
不仅他一人不解,程戈自个儿也不清楚,可这不妨碍他顺服地低头,看着眼泪颗颗砸进泥土里,而沈辜的瘦长的手指捋着他的发尾,自发尾溯起冲向灵台的战栗的酥麻,他享受又痛苦。
失而复得、虚惊一场、得偿所愿......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泄洪般汹涌的金尘,孤军们看着他们挚爱的小将军撑着血口淋漓的瘦弱身子坐起来,眼神和他们的目光在这场磅礴的日光中触碰交融分离,而后在她那张少年的青涩老成的秀致面庞上,看见一个笑容,“都别哭了,我不会死的,活着就带你们打胜仗去。”
她笑容徐徐,终于有人徐徐感到心碎。
不是谁想哭,实在是没忍住。
小将军要不看过来还好,可她依恋宽和的目光滑过他们的时候,眼眶就酸酸的要冒猫尿啦。
只好把脸蹭着肩头擦眼泪,可久日征尘,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干净的,脸越擦越脏,泪也越擦越多。
大家才知道,原来不止是自己在念想着小将军。
小将军也在念想他们,“她待弟兄们很好,我们爱敬她,大家宁愿自己死来换她活,而小将军是宁愿她自己死——我们都知道她宁可自个死。”
幸好现在谁都还没死。
沈辜昏迷时的包扎事宜开始是由程戈一人负责,之后刘玄淮自告略通医术,也想同他一起照顾。
不知为何,程校尉脸色难堪,严词拒绝了任何人的帮忙。
临时的粮仓中,沈辜看着数量稀少的粮食,低头抬起手,咬着绷带,把腕口的绷带紧了紧。
程戈站在不远处,满脸做错事情的苦涩,他不时抬眼看沈辜,在后者察觉时又匆匆放下。
沈辜知道他在纠结和茫然,索性撂开话头,直白道:“校尉,辛苦你几日照顾了。”
“无碍......不,小将军,我......”
八尺汉子手足无措片刻,不知想到什么,勉强镇定下来,靠近沈辜几步,强忍着又停下:“我不明白,您为何......”
“什么为何?”沈辜平淡地看着校尉紧绷的下颚,他的喉结不住地上下滑动着,好似掩藏的是他,好似有秘密的是他。
他曾经没有秘密,可自此后就要费心劳神地掩埋一则了。
程戈艰难地开口:“您为何要假以男子身份来北疆,您因何要隐瞒您是女子?”
第59章 战术既定
◎必要之时……我会是殉难者◎
沈辜和程戈的目光相持良久, 在对方逐渐清明无畏的表情中,她腔调平稳地说:“女子身份不便我做许多事情。”
“什么事?”程戈忍不住上前一步问。
她沉思地想了想,片刻后促狭一笑,看他, “什么事也不是你的事。”
他对沈辜生起过多的好奇了, 他发问的那一刻即意味着某种冒犯和索取。
这种战事之外的事情,和梁诤放下傲气求她垂怜一样, 是累赘而非福分。
“你会说出去吗?”
程戈抿唇, 他垂下眼眸望着从木头缝里钻出的杂草, 摇摇头:“不会,您不想我去做, 我便不做。”
“乖啦。”沈辜笑眯眯地揽过他的脖颈,踮着脚狠狠揉了揉这个高瘦汉子的头, “准备好打仗了吧,嗯?”
程戈沉默但耳尖冒红地点头。
*
沈辜把画大数倍的城防图摊开在地上 ,她叼着绷带, 空出的手好来握笔标记图纸。
以她为中心, 包围了一层又一层的人群, 最前面的人蹲下,后者弯腰,再后者站起,层层叠叠从高到低延伸开, 眼力弱的到前面,后面站不高的垫着石头往里望,尽可能让每个人都能听到她的话, 看见地上的图。
“......城北是阒贼的粮仓, 守兵众多, 攻势不弱。城南面山,易守难攻,我们很难从这儿进去。
东西向兵不若城北多,可箭矢射得最勤,箭雨一下,冲刺者死于半道亦是常事。
原本珦城就是深居剑山山谷之中,北进是漠海,南退则是深山,我们倒可以在左右山上伏击,呈包围之势,原本这是攻打珦城最好的法子,但阒贼现在把城防铸成铁桶一般,留下的门洞狭窄非常,仅能供他们阒贼往外投掷箭矢,强攻必然全军覆没。”
沈辜顿了顿,把东西两方画了圈,强调:“但也并非毫无办法。大家看这两个地方。”
几百个脑袋凑近,大多直冒疑问。
倒是程戈王苌和沈辜一起打过仗的兵,略微看出点苗头来。
“小将军要打城东城西?”左纵头搔着头,不太确定地说道。
沈辜笑视他,“可还看出其他吗?”
左纵头苦思冥想,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下,不堪重负中才思枯竭,他气馁地泄了气:“看不出来了,感觉摸到脚后跟了,但就是爬不上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