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长缨在她手(130)

作者:沈篆

生死大义都搬出来了,谁还敢多说嘛。

少年果然讷讷,委屈地喊了声将军,过后便自个儿蹲帐外玩泥去了。

“喂......我说......”

沈辜试图引起众人的注意,她现在是伤病在后,解惑急前。

军师老头好像是受了天大的气来的,他拢着山羊胡,嘴唇抖了两下,“你们......”

话未说尽,方才对沈辜嘘寒问暖的大汉们顿时作惊弓之鸟,一忽儿散开,边向沈辜道歉,边打着哈哈快步倒退出营帐。

军师一张口,死人都能叫他骂活,谁能扛得住他那张毒嘴啊,故而只能心里对敬爱的将军大跪,然后麻利地逃出生天。

“娘了个西皮,溜得挺快。”军师脸色黑沉,他加快地捋动自己下巴的山羊胡,嘴里咕哝咕哝,不必听清也自然知晓不是什么好话。

沈辜慢慢阖起她的嘴巴,抿唇盯着活生生的智囊军师,那稀疏的胡子是如此真切,河东狮吼般的嗓子也是如此炸耳,她恍似回到了上辈子的北疆。

“唉,”老军师不捋胡子了,他坐到沈辜手边,开始唉声叹气。

沈辜奇怪而虚弱地问道:“怎么了?”

老军师报之气息悠长的哀叹。

沈辜不问了,她静静地摸着身下躺着的硬床板——这不是正儿八经的床板,行军来北疆时,一个疾病缠身的老人拆了自己棺材板给她做的床。

老人家无儿无女,残年只剩薄棺一副。

听闻镇国将军接连打了许多胜仗,给曾经战死沙场的儿子报了仇,他老泪纵横,无以为报只好送了副棺材床。

当着老人的面没人说什么,沈辜偷偷留下十两银子,带上棺材来北疆了。

背后很多弟兄都说睡棺材不吉利,让沈辜劈了棺材当柴火烧,可她一睡就是几年,如今木板多处都开了裂,也无人敢说什么不是。

军师一看沈辜虚妄的表情就知道自家将军又开始神游天外了,他了解这军营里每个孩子,就这一方面,他比沈辜还像个将军。

对这军中最耀眼的一个孩子,他自然是摸透了脾性的,故而唏嘘道:“抚安,你瞧你,又想多了罢。每回受伤昏迷,醒来就摸这块板子,别想了,阎王爷分得清好坏人的,况且那群小子人嫌鬼憎的,带不走的。”

老头子是上辈子真心爱护自己的,他是为数不多明白沈辜和李持慎之间复杂关系的好人,沈辜取了小字后,第二个告诉的人便是老头。

听到老头沧桑含趣的嗓音叫她的表字,沈辜不得不浑身一震,而后谦恭地垂眸:“我没想这些。”

“还没想?”老头嘿嘿笑,得意地摸胡子,“行啦,你这娃我还不知道哩,忙的时候想打仗,这儿好不容易受点伤得闲了,开始想人咯。”

人太多了,沈辜想不过来,她想最多的只能是李持慎,他是沈辜曾唯一忠诚的人。

可被李持慎亲手杀死后,她最想老头、想刚才那群咋咋呼呼粗鲁暴躁的汉子们、想文儒没用的周行、想他们一切的好人。

“......老头,我再昏了头,也知道你们不会回来了。”

沈辜闭眼,魂灵们很快在她面前魂飞魄散,智囊嘟囔了句:“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他自责自己刚才在伤病者面前的口出狂言。

然后他就自责地消失了。

沈辜从死人们的呓语声中醒来,这次耳边响起另一道男声:“小将军睫毛动了,小将军要醒了!”

紧接着是纷至沓来的脚步声,沈辜不想睁开眼睛,可还是强撑着精神,平静地醒来了 。

“抚安!”

“小将军!”

“......嗯。”

沈辜乌珠往旁边转了转,“刘玄淮他......”

“抚安——”刘玄淮拄着长棍,一瘸一拐地走来。

他看起来恢复得不错,梁葫芦那救命的药效果着实是好。

“抚安,”他克制地近到沈辜手边,半俯身盯了盯她的眼睛,直起身便道:“多谢你,抚安。”

沈辜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转而叫程戈:“校尉,我躺了多久?”

程戈便不像刘玄淮一般恪守礼节了,他箭步上前,单膝跪倒一把握紧沈辜的手,黑眸湿润,薄唇微颤,泣不成声道:“小将军......您已......已昏迷七日了。”

他包扎其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时,涕泪滂沱地以为沈辜要死了。

熬过度日如年的七天,他看见沈辜睁眼,得到救赎的却是自己。

沈辜挣开手腕,让程戈低头,在众人惊讶和不解的目光里,她极端温和地摸着程校尉的后脑,“乖,乖啦,别哭了,有什么好哭的。”

王苌望着当下友善的一幕,吃味地想道:“抚安何时与这个程小胆这么要好了?她甚至没有这样摸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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