瘫蛇的小夫郎[种田](102)
孙婆子道:“老婆子我不识字,叫闻公子给念过,说是上头写着三年为期,三年到了,就放这孩子回家呐。”
她垂下头:“哎,造化弄人。不过你来了也好,便将这些东西都带走吧。”
良久,玄鳞沉沉呼出口气:“这匣子,怎么没给他?”
“你说那孩子啊?”孙婆子摇了摇头,“他心思重,瞧见了得伤心。”
玄鳞唇线拉得平直,指头压在匣面上,一片青白:“那为何给我了?”
孙婆子瞧着他:“我本来打算,将这东西好生收着,万一哪天爷醒过来了,就给他。”
“可是不成了,我年纪大了,到明年春,就回老家了,到时候这院里来了新管事儿,怕是留不住。本来想着给闻公子的,谁知道出了那样的事儿,他也不在了……”
后头的话儿,玄鳞没有深问,他将纸头叠好,轻轻放了回去。
匣子最下头,是一件儿正红的嫁衣,他眼利,一下就瞧出来不是啥上好的布料,粗糙的不像是大户人家的做派。
他伸手轻轻抚上去,蓦地,就感觉心口子一麻,疼得厉害,一道陌生又熟悉的声音自脑中响了起来——
“我十二三就开始绣了,绣了好几年。”
“还好没穿这件儿,要么给人瞧见了笑话。”
“寒酸。”
……
“不寒酸,一针一线里都藏着你的心意,嫁个好郎君、和和美美长相守,我觉得很贵重。”
玄鳞遏制不住地急促喘息,他紧紧抱着匣子,搂进怀里,贴在心口子上。
孙婆子以为他发了病,忙扶他坐下,帮着拍背:“哎哟,你这汉子,方才还要打要杀,眼下咋就发了病了。”
玄鳞红着眼,看去孙婆子:“小墨,他在哪儿?”
孙婆子被这一双眼惊得愣住,她从没在一个汉子脸上,见过这种表情,压抑的、痛苦的、克制的悲伤,像是一座高山,下一刻便要倾颓。
见人不说话儿,玄鳞后齿紧咬,眼底一层血丝:“小墨在哪儿?”
孙婆子怔忡,抿了抿唇:“清溪村,在清溪村!”
见汉子起身要走,她忙追了上去:“你好好待他,好好待他啊!”
*
远镇,清溪村。
今儿个天气好,日头虽然不大,可风不冷。
王墨坐在板车上,拿着个竹编的小筐子,到屋后的院子里摘菜。
他村子里长大的,农家孩子,就爱在地里头忙活。
摸着这黑土地,他心里头踏实。
今年夏时,终于忍不得了,到市集上买了几包种子。
他腿上不利索,便靠着一双手,扒拉着板车,翻土、播种、浇水。
只旁的干一天的活计他得干上三天、五天。
好在屋后的地界不大,他最多的又是时辰,种种菜,忙起来,倒也不老想着过去的事儿。
这不到秋了,忙活了一季的蔬菜终于能收了,他心里头欢喜,叫上狗子一块儿下了地。
地蛋儿在前头跑,在一片绿叶里撒欢儿。
王墨怕它踩坏了菜,急声喊它:“臭狗子快出来,别踩了我的小白菜!”
闻声,狗子站定了,动了动毛耳朵,一点儿不听话儿地又跳进了番柿子地里。
王墨气得想捶它屁股,却听见外头有人喊他:“墨哥儿,在家没呢?”
王墨一愣,忙扭过头应声:“在呢!门没关,你进来吧!”
嘎吱一声门响,一个妇人挎着筐子,扭着胯进来了:“墨哥儿,你闲着吗?能帮我写幅字吗?”
——“闲着,这就来。”
王墨腿脚不方便,做不了重活,平日里种种菜,绣绣小零碎,倒也能过活。
今年年节,他写了张福字贴在门头子,乡里乡亲才知道这破落村子竟然住进个秀才。
大家伙央着王墨给写写东西,春联、福字啥都有。
村里人穷,拿不出铜板,便拿了肉蛋换,倒也不叫王墨亏着。
好半晌,一道吱吱嘎嘎的轮车声起,王墨终于手扒拉着土面,缓缓行了出来。
大门口子,玄鳞紧紧攥着拳头,他在脑中想过千百种重逢的场面,欢喜的、雀跃的……可在瞧见人的刹那,只感觉脑中“嗡”的一片白,心口子擂鼓般震动,呼吸都凝住了。
第五十七章
那些隐秘的、压在心底被忘却的记忆, 潮水一样汹涌澎湃,快要将玄鳞吞没了。
他看着王墨,脑中全是两人在一起的画面。
过去漫长无际的度日如年里, 他活死人似的瘫了三年,是这小哥儿跪在他跟前,说要好生待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