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师渎神/偏执阴郁疯徒妄折他腰(67)
“两年前夏日连月的雨不断,六殿下的手,伤时刀痕纵横,又加之过了一夜,有溃烂的兆头,太医院商议了对策,都并不能第一时间找到根本之伤,就派资历稍长的臣去给殿下接筋。”
说到这里,江超脸上的皱纹似乎更深了,惭愧的他抬不起头,“臣给六殿下接了三次,第三次才接上,可......”段轻舟听到这里,只觉得心疼的厉害。得是怎么样的伤,才能让太医院资历最深的太医接三次!
这种伤是不能上麻药的,足足三次,得多疼啊!
“殿下的手,却永远不能拿枪握剑,甚至握笔...也不成。”
一种心疼又无力的感觉从心口弥漫开来,段轻舟只恨自己没有早一点来到这里,没有早一点见到少年。若是自己在,如何也不会让少年这般凄惨。
相钰脸上露出了诧异,他假意愤怒,将瓷杯在桌子上一拍,岁月磋磨下依然可见当年俊朗眉目,眉心皱起,呵斥:“此等大事为何瞒着寡人?!”
段轻舟没有错过他眼里转瞬即逝的满意之色,广袖下的手指微蜷。
周王竟薄情至此。
好歹是亲生骨肉!
也是,若没有相钰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堂堂一国的王子怎么会被欺辱到受人胯ℓ下之辱的地步。
他曾从暗人手里得到过消息,在十几年前,相钰曾为了皇后姜氏差点遣散后宫,而身为唯一嫡子出世的相墨也受尽恩宠,还是襁褓婴孩时,就被封为了周国的太子,赐号洛宸王,可见其荣宠之盛。
当年有人曾亲眼看见相钰立下诏书,大概内容是周国的储君只能是相墨,待自己百年之后,相墨就是周国的王。
这是何等的殊荣,何等的恩宠!
可这一切的都随着皇后驾崩而灰飞烟灭。
三年前皇后驾崩,太子被冷落圈禁,从洛宸王更名洛尘王。只改了一字,含义便天翻地覆。
人,也随风落了尘。
但凡长只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来周王对太子的厌恶,又因年幼羽翼未丰,久而久之也就明里暗里的受人排挤欺负。
眨眼间,恩宠消逝快的如变戏法一般。
可那时的相墨毕竟还是太子,这个头衔顶在身上,嫉妒的人纵使想撕了他的皮也不敢下手。
真正让那些人露出恶毒嘴脸还是在废太子之后……
段轻舟想,这一切缘由,怕是还得从死去数年的姜皇后那边查起。
江超怎么知道此刻一脸怒意的周王心里的快意,他“扑通”一声跪下,丧垮着脸,老眼有些浊黄,“臣深知是臣的过错,臣这些年总是夜中惊醒、惶惶不安,还望王上降罪!”
相钰又端起被六福贴心倒上的茶水,仿佛压住了怒气一样,呡了一口,乜了一眼跪在地上双腿颤抖的老太医,“行了!太医院最近也缺人手,江太医就晚些年再告老还乡吧,勿推辞,这是寡人给你最后的将功补过机会。”
说完,又别有意味的撇了一眼病榻上的少年,“你可知六子的手道如何伤的?”
“卑臣曾问过,但...六殿下未曾告知。”
江太医退下。
段轻舟向周王请罪,“王上不将臣治罪,可臣心下过意不去。若非护着臣,殿下也不会被伤至此,臣愿衣不解带侍候殿下待殿下康复,还望王上准臣弥补过错之心。”
“弥补过错?”
“错的是三子,段卿何错之有?”相钰看着男人跪姿笔直,眼皮一掀,薄凉之下露出些许兴味,“不过既然段卿有心,衣不解带也未尝不可......”段轻舟听他将单个词语剔出来,那耐人寻味的语气,登时心如擂鼓,手心攥了汗。
下一刻要解释,便听周王轻笑一声,“那寡人便准了。”
待周王走远,段轻舟也起身走到门槛处,回头看了一眼,发现相墨的手还在外面。便又走到榻前将少年的手轻轻放进薄被里,避免碰到那条狰狞的疤痕。
在习惯性的给人掖好被角后,他回神,神情有些苦涩。
从前给方书年掖被角成了习惯,本以为早该忘了,没想到又在不经意间重复了这个动作。
他不由得看向相墨的脸。
九分像。
唯有眉心那一点殷红朱砂,截然不同。
方书年没有,相墨有。
人总是会耽溺于过往,偏生那少年乖巧听话又尊他敬他,赐他阴暗泥沼中一段好时光,让他无数次梦里奢望回望又失望。
当年冷眼观屏画,如今已是画中人。
许是他段轻舟孤鸾星命,舍弃元神护住了珍视的下神界,却独独落下了他。
当年风流满枝头,却不屑于春风,少年笑眼灼灼,神情也乖巧温柔,却是非要失去一回痛彻心扉才肯剖开胸膛看看......其实自己早已动了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