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反派他长兄(499)
过去大半年,适逢她每勘察一桩公案,在进展至抓捕凶犯的环节之时,远隔千里之外、身居漠北之地的温廷舜,竟是会存在这样一种潜藏在不安感,这种不安通常会持续一刻钟左右,尔后,便会逐渐消歇下去。
它应当是代表一种隐喻,只消温廷安将凶犯缉拿归案了,并且身心无恙,温廷舜便能感受到踏实稳妥的心安。
但是在这一会儿当中,那一份不安感,正在温廷舜的心中,变得愈发强烈而浓重,一刻钟后,不安感不仅没有顺理成章地消歇下去,反而变得愈发强烈,俨似一颗愈发沸烫的滚石,绞紧于胸腔深处。
温廷舜隐抑住这一份莫名不安的情绪,面色仍旧沉笃,吩咐郁清入内,淡声问道:“到广州城还有多久?”
郁清禀声道:“少将容禀,雨沉浪大,加之官船乃是逆水而行,船速会较寻常慢些,平素只消三刻钟,这一会儿因雨天之故,还有一个时辰。”
竟是还有一个时辰。
船室内的南隅处搁放着一只桐漆火盆,火炭享受着高温炙烤,不断发出『哔剥——哔剥——』的声响,温善豫与温善鲁觉察到了气氛的凝滞,他们亦是朝着窗栏遥遥望去,隔着缥青色的浓郁雨幕,广场城的轮廓已经愈发明晰了。
驶入广府,亟需通过最下游的细长拱桥,只消通过了拱桥,便是真正意义上抵达了广州城。
不过,他们真正登岸的码头,则是在珠江的中下游。
更准确而言,是在水磨青泥板桥的北岸。
一个时辰,也不长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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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厢,广州城,珠江中下游北岸,水磨青泥板桥。
时交鼓角牌分,逡巡在巷弄里闾的更夫,利落地敲了数声更锣,锣声是清越通幽的质地,一举撬开了浓重的雨幕,串珠般的雨丝,铺天盖地,连绵不休地敲叩一柄竹骨伞,温廷安蹚着及踝的湿冷雨水,应约踏上了桥墩。
桥上人影寂寥,仅有一道纤细窈窕的人影,正侧立驻足于桥心的位置,首戴垂帘褦襶,身披苍青雨蓑,仪姿宁谧如水,这个人,应当就是望鹤的双胞胎姊姊,阿夕。
未来得及试探一二,温廷安便是看到了阿夕近前的桥垛上,有一具少年躯体,半悬在其上,只消女子信手一推,这个少年便会跌沉珠江。
这个少年,不是温廷猷,还能是谁?
温廷安的呼吸陡地凝滞住了,温廷猷仍旧穿着夕食庵米商的役衫,整个人遭受着瓢泼大雨的浇淋,衣衫浸湿,可他丝毫味觉,容色近乎痴醉呆滞,眼神朦胧迷离,视线隔着参差的桥垛,隔着雨幕望着她,但他的瞳仁失去了焦距,看着她同时,又好像不是在看她,而是在一种由意识编织出的幻象。
温廷猷迟钝地笑起来,丝毫感知不到自己被人绑了,即将命悬一线。
温廷安整个人仿佛被当头一棒,世间消声了,耳畔嗡嗡作响,顷刻之间,心绪亦是沉到了谷底。
凶犯真的,对她的族弟下手了!真的下手了!
给温廷猷灌食罂-粟花籽粉,痹麻了他的身心,导致他出现了这等娇无力的现状。
“你到底给他灌了多少?!”
温廷安感觉自己的心脏,庶几要碎裂开来,整个人好像被掐住了喉咙,吐息随着瓢泼大雨一同剧烈地震落下去,话一道出,喉腔凛瑟干燥,连尾音皆是震颤的。
她迅疾自袖袂之中,摸出那一封朱漆折子,凝眸望向阿夕,攥着折子的手,手背上的青筋狰突虬结,隐抑住庶几快失控的声息,沉声道:“我应约来了,你有任何事就对我来,是大理寺在查你,别对着一个无辜的局外人下手,温廷猷对你所做的事,根本一无所知。”
幽幽一阵风,戛然吹拂开了褦襶的半角雪绢纱帘,露出了女子的右半张侧颜,遥观上去,这就是望鹤的行相,但又与望鹤全然区分开来,望鹤眸底慈悲,但这个人,她的眸底,吸纳了湿沉的雨水与凛冽的霜露,空旷而寥落,俨若雪原上密不透风的万里冰层。
易言之,阿夕眸底的弑气,浓稠得仿佛可以挤出水来,阴鸷,沉郁,阴戾,还有丰忠全常言的桀骜与不驯。
阿夕朝着温廷安阴毵毵地笑了笑,煞有介事地思忖了一番,清声道:“嗯,我其实灌得不多,就半只海碗多罢。”
居然还是半只海碗的量!
温廷安的身体曲线忍不住绷直,五脏六腑近乎脱缰,呼吸失控,厉声道:“你明明知晓罂.粟粉,光是食下一小撮,就有致人于幻迷的状态之中,你居然给他灌了半海碗,你简直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