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反派他长兄(362)
温廷安没有动弹,任凭这些血,徐缓地浸湿她的袖裾,她缓回了神,适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很轻很轻地揪了揪少年的衣裾,想要轻唤他的名字,却是发觉自己的喉咙早已哽塞。
光线如此晦暗,让她根本瞅不清楚少年的具体容色。
“二弟。”晌久,温廷安鼻翼轻微地翕动着,哑声唤了一下少年。
回应她的,只有一片死水般的冗寂。
少年根本不响。
甚至连声息也断灭了。
温廷安齿隙发寒,眼周灼热,复唤一声:“温廷舜。”
少年仍旧不响,静默如谜,了无生气,空气愈发稀薄,他的躯体愈发冷凉。
温廷安这才终于认清了一桩现实,过往的伤对于温廷舜而言都不算什么,因为那些都是在他的筹谋之内的,可是,今次这被巨石砸中了心脉,是他救她所致,原本并不在他的筹谋之中。
温廷安按捺住滔天的忐忑与不安,缓缓地扬起一只颤瑟的手,往他修直柔韧的背上探去,很快便是触着了一物,是一块被火硝熏染得滚烫沸炽的重石,重石棱角众多,摸着格外扎手,就在方才,这些棱角悉数扎入了温廷舜的背部。
他的背部,怕是早已遍布千疮百孔般的伤创。
温廷安眼窝酸涩至极,揪紧了少年的骨腕,“温廷舜,你不是还有一些话,没对我说么?你说,我听着。”
少年不响。
温廷安继续道:“你有诸多的谋略,还没实施,你不能就这样歇菜啊。”
过往两人相处的种种,一帧一帧地浮现在脑海之中,很多都是碎事琐忆,原本温廷安以为自己早已忘却了,比及想起,却是发现这些事她铭记了这般久,他为她所做的种种,她都记得,且记得一清二楚。
她憎恶自己的软弱,每逢性命忧难之际,都要他来救。
可是,在这一次又一次的搭救之中,她发现自己生出了诸多剪不断、理还乱的情丝。
她最初对温廷舜,只有提防、讨巧与做戏,但在光阴的此消彼长之下,在诸多患难之际,他回应她的,是他的舍身相救。
温廷安望定温廷舜,畴昔时分,她一直窃自祈盼,假令反派死了,那么她就会得救,因为反派不会再将她做成人骨灯笼,山高水阔,万事大吉。
可是,在目下的光景之中,她在黑暗之中望着温廷舜,预想之中的喜意和快慰,并未如期而至——
一种不请自来的阵痛,如万蚁噬心般,深深攫住她的身躯,她感觉自己脸上一片冰凉,伸出手一触,掌心腹地除了温廷舜的血,还有一滩咸湿的泪渍。
温廷舜,你醒醒啊。
不能睡。不能睡。不能睡。
温廷安把头抵在温廷舜的胸膛上,想谛听他的心跳,可目下,只能逐渐减弱下去的心脉。
她好像要失去他了。
第108章
重石之外露了一块豁缺, 绀青的天光如一盏残半的银釭,上晌照着叫魂似的淫雨,下晌掩照着动乱的流石火光, 只见采石场上, 动乱历久稍歇, 钟伯清并及几些叛将,悉数教阮渊陵使人镇服。
沈云升带九斋抢身而出,前去扒拉堆沉的沸灼石块,滚滚浓烟像极金虬凝咽, 无声无息,往众人面容钤下一道模糊的翳影,情绪不近真切, 那呛人的烟云, 拼了命地往骨缝里钻爬,寒意澹澹, 众人的吐息都给磨成了一条紧弦。
目下这石堆,他们亟亟扒拉着, 丝毫不敢有懈怠,比及金乌坠西,穹色黯淡,给将来未来的夜, 皴擦至一抹枯旧的黛蓝, 沈云升等人已经挖至了最底层,好不容易扒拉却了一块温凉的大岖石,他们眼睁睁地望见底下是两具一黑一灰的躯体, 很快认出了他们为谁,覆在上方的少年是温廷舜, 他护在下方的人是温廷安。
众人忙将两人从石罅底处掀出来,他们浑身是血,陷入昏厥,看这厢,温廷舜护着温廷安的后脑勺,一只手覆护她的后腰,又凝那厢,温廷安额心埋于温廷舜的胸膛间,数绺鸦鬓,碎乱亸肩,如杏花般白瓷的容相上,眼眶濡红泅湿,概望而去,两人如一条藤上两只缠搅的瓜,彼此不相离。
这一幕,俨然一轴铺陈写实的水墨,不经意之间,堕入每一人的眼底,俱是激起阵阵潭涟,经久未平。一众少年静默无言,因是大致猜出了甚么情状,又品出此间藕断丝连的端倪,他们什么都没问,九副心肠,各具九份心绪罢了。
一宿苦战,又历经了诸多曲折,温廷安殊觉自己昏厥许久,待睁眼时,便是在熟稔已极的监舍之中,只不过那身旁的人,不是同栖一檐的吕祖迁、杨淳和苏子衿,只有崔元昭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