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客难逃(11)
“二爷说笑了,”嵇宜安抱拳拱手,打破对峙沉默,“家师深明大义,我既已入镖局,断没有在此时刻抽身而去的道理。不好让师父久等,嵇某先行告退。”
嵇宜安错身离去,阮少游猛然攥住他手腕,又悄然松开,掌心带着薄茧,蹭过嵇宜安的手背。
嵇宜安脚步一顿,回过头来微微颔首。
阮少游见状,目光望向嵇宜安离去的背影,这才沉沉呼出一口气。
“二叔,”他转过头来面上沾着笑意,“好些日子没见了,走呗,喝口茶叙叙旧去。”
阮将止低哼一声,“免了,把主意打在我身上,是套不出话来的。”
脚踏石板面,庭叶珑珑晓更青,断云吐日照前厅。
两人渐渐走远,嵇宜安也往前厅走去,他放心不下阮少游,不可能就此离开,心里念着的还是该如何劝说师父。
细碎光影被门前竹柏切割着,投映在尘地上,阮府就在镖局后头,本是连在一处,他推开大门去,瞧见厅前那道身影站起身来。
解无生早已过了天命之年,发短髯长眉有棱,须发半白,他手提起剑,目光在嵇宜安身上来回扫视了一圈。
“宜安,你这也没长高多少。”
“……师父,四年前我就二十有一了,长不高。”嵇宜安松了口气,合门走了进来,“您老这回怎么来宁京了?”
“为师来宁京,自然是在宁京有事要办。”
解无生拍拍嵇宜安肩膀,一身腱子肌,想必这几年也未曾懈怠,他点了点头,猛然退一步剑鞘向下劈砍而去。
嵇宜安瞳孔一缩,侧闪而过,随即以剑身挑格而去,上动不停,抢步进身。
“太慢了,”解无生抵住剑鞘,摇了摇头,“一别四年,没半点长进。”
嵇宜安揉了揉眉心,这熟悉的感觉。他却未把解无生说他出剑慢的事听进心里去,只当师父如往常般严格。“师父这些年身体可还好?”
“身体好的时候,自然身体就非常好。”
“师父!”
“哈哈哈哈哈,”解无生大笑起来,“这么久了,还是耐不住性子,怎么样,想回梁地去吗?”
嵇宜安果断摇摇头,“君子一诺,驷马难追,我应允过阮大掌柜,要抚养他儿子直至及冠。”
“为师看你是蠢到无可救药,”解无生敲了敲他脑门,“你瞧瞧你现在这身功夫,剑法越练越回去,招式记得清楚,可是出招太慢破绽百出,怎么,这四年在镖局里安逸惯了?”
他一愣,抬手看剑,“哪有师父说的如此不堪,这几年徒儿日日勤练,也不曾懈怠。”
“你这傻小子,胡说些什么。”
解无生无奈摇头,他霎那出剑,向嵇宜安劈刺而去,嵇宜安猛然向右拧腰裹身,以剑身粘化而刺,抢步间一式封喉去,然而解无生却猝然格化剑身,以剑锋直刺喉。
咣当一声,剑被打落地上,嵇宜安低头见剑尖直抵喉间,他甚至来不及应对。他登时愣住,没有反应过来。
“比你四年前还要慢,走了下坡路!”解无生冷哼一声,甩了个剑花收回手来,“练剑最忌固步自封,你仔细想想这几年都做了什么。”
嵇宜安变了面色,低头看了看剑,又抬头看师父。“我的剑,慢了……?”
解无生已经许久没见到嵇宜安这副模样,他别过头望向外头竹林,语气缓了下来,“你在镖局这些年,就没有人告诉过你?”
“镖局走镖,以和为贵,徒儿鲜少拔剑……即便对敌,也多是绿林匪寇,很快便能打赢。”嵇宜安喃喃道。
他最引以为傲的剑术,卒然间变得无所可称道。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
“一个剑客又能有几个七年,你二十一岁时,梁地这么多与你年岁相仿之人,你是其中最出色的剑客,可你信不信,再过三年,同龄人中能打败你的人比比皆是。”
解无生指了指他,江湖剑客,皆是在血雨生死间练出的杀伐之剑。即便嵇宜安在庭院中日日练剑,也难比上他们在危急存亡间悟到的剑术真谛。
他早就告诉过嵇宜安,报恩与追寻剑道之间难有两全之法,笼子里长大的家雀,又怎抵过翱翔天际的玄鸟。
“现在,你还想继续留在同仁镖局吗?”
只是几招,嵇宜安心中的念头就一下土崩瓦解,他茫然放空双眼,久久还未回神。
而黄昏日落,阮少游正推开阮府大门走进来,他看见地上的剑,心里恍然生出几分不安之感。
“嵇宜安,你怎么了?”
解无生,平平无奇一代宗师,废话文学缔造者
第7章 回忆里
七年前,还是嵇宜安刚下山的时候。
城中正逢上元佳节,一曲笙歌春如海,千门灯火夜似昼,男女同游,值此良辰,街上的狗平白无故被踹了一脚,对着路过的嵇宜安狂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