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娇(50)
她将车窗打开一条缝隙,刺骨的寒风顿时吹了进来。
夜空似乎被厚重乌云覆盖,外面没有一丝光亮,只能看到马车驶过窗边时擦过的茂密树枝。
马车大概是在沿着山路上行,车窗外树枝渐渐稀疏,走了大半个时辰,从车窗一侧传来潺潺流水声,想来是正在经过一条溪水。
宋宛儿记起她曾经读过一本游记,说在西山东侧半山腰有个泉眼,会有汩汩泉水喷珠吐玉般流出,日夜不息。这泉水在山脚下汇聚成盛河,向东流淌,滋养了整座盛阳城。
外面夜色如墨,本来宋宛儿正在焦心如何能找到道路回盛阳,听到这流水之声,她意识到只要沿着这溪水,必然可以回城。
车子仍然快速行进,宋宛儿知道时机稍纵即逝,她来不及多想,立刻推开车窗,纵身跳了出去。
押送公主的几个人,除了一个人坐在前方车辕上赶车,其他几人均骑马在前方带路。
赶车之人似乎听到有坠落之声,他回头看了看,只看到一片黝黑。
也许是山上掉落的石块吧?那人心中嘀咕了一声,而且他无论如何也无法想象,那个娇贵公主会有胆量从车上跳下去。
他没再理会,继续驾着马车向前行驶。
宋宛儿忍着剧痛俯在冰冷地面,许久不敢发出声音,也不敢动作,直到纷乱马蹄和车轮声音渐渐远去,再无可闻,才咬着牙慢慢撑着起身。
她刚才跳下来时,落在一个斜坡上,被马车惯性带得在地上不断翻滚,最后重重撞在一块露出地面的尖锐岩石,才被拦住。
衣裙被地上的枯枝和石块扯烂多处,身上亦不知被剐出多少深深浅浅的伤口。
宋宛儿自幼娇生惯养,何时受过这种痛楚,她眸中溢满泪水,咬着唇忍得浑身颤抖。
必须尽快离开,否则被那些人发现找了回来,就会前功尽弃,宋宛儿扶着岩石缓缓站起来,试着活动了下手脚,蹒跚朝着哗哗溪水的方向迈步行进。
额头上有温热液体缓缓流下,宋宛儿抬手胡乱擦了下,顺便用力抹去眼中泪水。
哭泣有什么用?
宋宛儿想起她以前偶尔做女红,被绣花针扎到手指,都会跑去赵奉安面前给他看,还委屈巴巴地掉几滴眼泪,真是娇气得可笑。
走了大概一刻钟时间,终于找到了溪水,宋宛儿随即沿着流水方向顺流而下。
压根没有路,她只能沿着湿冷河边,小心翼翼攀着着湿滑的石头前行。
岸边树木的叶子早就掉光,只剩下干枯枝杈,时不时在脸颊上刮出条条血痕。
寒风呼啸而过,身上早已僵冷,宋宛儿却不敢停留,她怕她停下脚步,就再也没有力气重新站起来。
*
其实如果宋宛儿在车厢内再多停留半刻钟,她就能等到赵奉安骑马疾驰从后面追上来。
傍晚时分,赵奉安将青颜送下山,交予温铮。
他脸色阴沉得骇人,连马都未下,边调转马头,边沉声吩咐:“送青颜回去休息,之后去诏狱,用我的令牌,将林余提出来。”
话音未落,他双腿一夹马腹,已经重新纵马上山。
可待他重新回到那座破落院子时,已经是人去楼空。
赵奉安下颌绷成冷厉线条,浑身散发出浓浓戾气,逐一踹开各个房门查看。
人应该刚刚离开不久,其中一个房间里,用来取暖的火堆还有余温,赵奉安用脚尖踢了踢火堆,从中捡起一根还未完全熄灭的木柴。
借着火把微弱亮光,他在院门口看到地上的车辙印,立刻翻身上马追了上去。
一路策马狂奔,赵奉安紧紧勒着缰绳的手指关节泛出白色,因为牙关咬得太紧而口中泛起血腥气,他不能去想宛儿最后看向他那毫无神采的眼神,更不能去想如果宛儿出事了该怎么办。
此刻,只要他的宛儿没事,他愿意用所有去交换,包括……放弃复仇。
追了一个时辰,赵奉安隐隐看到前面似是停了辆车辇,策马过去,却发现这车辇只余车厢,并无马匹,周围也空无一人。
他急忙上前打开车门,车厢里亦空空如也。
目光瞥过车厢内有一小团浅色布料,赵奉安伸手摸过来,是一块浅黄色的丝绸帕子,仔细辨认,一角上还绣着一枝桃花。
这是宋宛儿的帕子,因他们初遇是在一片桃花林,从此她便一直偏爱桃花,在许多随身的小物件上都会带着桃花印记。
握紧这片小小丝绸,赵奉安心神俱裂,茫茫荒山之中,该去哪里找她?
*
宋宛儿在西山之中艰难跋涉了整整一夜,双腿已经麻木,细嫩手指被磨破,两个脚踝都肿胀着,浑身无一处不痛。
待到天色微微发亮时,她终于沿着河流走出了西山山脉,去盛阳城的官道就在前面不远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