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美人如名将(79)

作者:羽漱临风

付凌疑怔怔地看着这座石像。

躲在石像底下避雪的老人看着他双眼通红地看着这座石像,慢慢解释道:“这石像是徐大人,徐大人你认识吗?”

付凌疑僵硬地看着这尊石像,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老人却自顾自地说了起来:“徐大人在我们定襄当过郡守呢!”

“后来他调职了,我们就筹钱给他建了个庙,徐大人……菩萨一样的人啊……定襄多少人都是被他救活的……可是后来逃难的人都说他是叛贼!”

“好人没好报啊……好人没好报啊!”

老人絮絮叨叨地说着,说完就大哭大笑起来,付凌疑缺却一句话都听不进去。

他死死地盯着那尊石像,石像无声地和他对视,破败不堪的庙宇外风雪大作,雪从屋顶的漏洞飘下来,落在石像身上。

庙内躺着十几位流离失所的灾民,蜷缩在石像旁边的一块空地取暖,石像的影子温柔地笼着他们。

付凌疑缓慢地靠近石像,伸手去触碰石像一角,他的指尖神经质地发颤,在感觉到冰凉的触感时全身都在颤抖,脊骨深深地弯了下去。

徐应白活着的时候救人,死后庙宇被人砸得破败不堪,却还是极尽所能地庇护了流离失所的百姓。

他保得住同僚的性命,保得住万千弋百姓的性命,却保不住自己的一条命。

付凌疑忍不住失声痛哭。

为什么?凭什么!

石像的目光落在他眼前跪下的男人身上。那悲悯的眼神里似乎带着不解——你为什么哭呢?

你为谁而哭呢?

付凌疑最后踉踉跄跄狼狈不堪地从这座庙宇里面走了出去。

他回望来时的路,又望向他即将要走的路。

天地寂静,满目苍凉,付凌疑恍恍惚惚地意识到,这近两年的时光里面,他走的全是徐应白去过的地方……

长安、嘉裕、洛阳、定襄、再到江南又往嘉陵……

他见过很多人,很多事,却没意识到他一遍遍来回走的道路,是徐应白曾经走过的人间。

他追不上徐应白已经消失的背影。

付凌疑天真地以为自己能够忘掉的。可是他不知道有些人会在他那短短的一辈子里面留下深刻的、去不掉的烙印与伤痕。

忘不掉,也没法释怀。

他记不清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喜欢上的徐应白,是在自己满身是血的时候被徐应白皱着眉头从地上拉起来的时候,还是徐应白垂着眼将那只草蝴蝶拍在自己心口的时候……亦或是徐应白一脸无奈地教自己习字的时候……

他不知道,也记不清楚了。

徐应白对他好吗?细究起来,似乎也和其他人没什么太大的差别。甚至还因为他不够听话,性子太野,对他格外严厉,动不动就让他跪着磨性子。

可是徐应白对他不好吗?

徐应白教他写字,他会因为他不要命的打法把人训得焉头巴脑,徐应白教他理智、克制,教他如何做个人……而不是一个被仇恨裹挟着向前走,只会杀人的疯子……

付凌疑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徐应白这个人,自己没法把他从自己这条命里剔出去。

他被困在了名叫徐应白的囚笼里面,徐应白坠下江面的那一眼,成了他终生挥之不去的梦魇。

他是被徐应白驯服的孤鹰,是被徐应白养熟的野狼。

可徐应白死了。

所以那样广阔的天地,他只走了徐应白走过的那一条路,好似一个兜兜转转的,活着的墓碑,终于把自己逼疯了。

世上之人是有千千万,却也只有一个徐应白。

付凌疑向前走了两步,躺倒在了雪地里面。

冰凉的雪灌进他的颈窝,他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里涌上哀戚和癫狂。

他走了两年路,一个人压抑又痛苦地走了两年路,他走不动了。

付凌疑狼狈地起身,跌跌撞撞回了那破败的庙宇。

石像仍旧静静地居于庙宇中央。

付凌疑无声无息地走进来,周遭的人都已经熟睡,没人发现付凌疑一步一步缓慢地走了进来。

他眷恋地抚着石像的眼角的疤痕,他想要低下头细细亲吻石像的眉目,但还是止住了,最后他只是盯着石像眼角那行如泪滴的疤痕,神情阴郁又疯狂,又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痴。

“我会给你报仇的。”

“你信我,我一定会给你报仇的。”

“所以你等一等我,等我给你报完仇,就去找你。”

“好不好?”

即便粉身碎骨,他也要拉着那些人下地狱!

满室寂静,无人应答。

他扯了扯嘴角,朝神情平静安宁的石像露出一个扭曲的笑。

而后他一步一步地走了出去。

离庙宇不远处的村子,有人在打铁花,璀璨的光芒上升又下落,在付凌疑深不见底的乌黑瞳眸里面落下一点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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