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第二部·皇子殿下(199)
雨后的藤州雨巷,小石子路蜿蜒在微旧的明清古墙之间,偶尔,积着雨水的水塘飘了几瓣掉落的藤蕊。低头,呆滞地看着他玄色的皂靴一步步踏过水塘,耳边萦绕着他均匀的呼吸声。
没有风的雨巷里,紫藤缓缓地飘落,她见着一瓣紫蕊落到他的皂靴上,他却没发现她水袖另一面,护住小腹的手……
(中)
……经过寂静的雨巷,就是文氏草堂。
将州儿如旧放在病榻上,州儿有些眷恋地拉住他。
他转身,又静默地看着她。
她的手不自觉抚上小腹,他一颤,她终是闭眼放开他的手……
☆、一瓣藤花(下)
(下)
清和四十二年三月初五
禁军攒动,腰配军刀、 御前侍卫将骊山山谷包围,清和由仪仗簇拥,一步步走入正中。这是清和四十二年春末,蒙河之行的第一夜。
十三皇子只是迎面看向高高的山谷——那个天子驾临的地方。
一边的十三皇子贴身随侍李攸正自担心,却见主子的嘴角突然勾出一抹纠结到扭曲的笑,李攸皱眉。
“十四弟,你正在以一个儿子和一个皇子的叛逆作为赌注,挑战亦父亦君的他的威严吗?你认为你能成功吗?”佞祥笑,但那眸底的笑意里却露出一丝扭曲的痛楚:“也只有你敢这么做!只有你…… ”
空空如野的温泉别宫,只有罢官赋闲的乐凤鸣孤零零一人立在那一片琼花樱雨之中。
清和是震怒的,也是平静的。
乐凤鸣只是回身看向身前身着龙袍的清和——他一生挚爱过的女子的父亲。这不是他第一次单独面见这整个木兰王朝的天子,而那一次,他的身份是胆敢带着帝女私奔的汉族御医,被狼狈地绑着跪在地上,被迫仰视着那至高无上的君权,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那是他和公主天人永隔的开始。
然而这一次,他只是平视着一代千古帝王,短暂的一瞬间,心中无悲无喜,无念无恨。不知为什么,他只看到一个即将老去的父亲,九公主的父亲,十四皇子的父亲……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依旧正当壮年,但和当年面圣之时相比,他竟觉得皇上似乎老了,抑或,这个身为帝王的父亲似乎老了……
同样看着这一切的,还有清和身后的总管太监梁九,这奴才打从一开始就替陛下担忧,知道陛下最是心疼十四爷那个小儿子,当初十三爷进谏陛下让乐凤鸣来汤山问诊,他就隐隐担忧,这乐御医和十四爷当年为了九公主的事儿可是有宿怨旧恨的,这宫里虽谁都未再提却谁都心知肚明,这一来只怕要出事,只是陛下竟然应允,他这个奴才也只能干着急,谁想到现果真是出了事儿,还偏偏凑在这时候,想这九公主丧期三年不满,太子爷便与陛下心生嫌隙,现还在东宫养病,只叹天家骨肉情薄,现如今,这十四爷又……
哎,十四爷竟为了那纳兰家的庶女,一次次忤逆陛下,激怒陛下,真不知道让他替谁担心。真怕陛下被气坏了身子,又怕陛下下旨重了,闹得父子结怨,只得适当地劝着些。
正当梁九叹息着急的时候,忽见着乐凤鸣竟还杵着不跪,真是大不敬,正待呵斥大胆,却被清和无声制止。而此同时,乐凤鸣双膝缓缓跪地,异常恭敬地伏地磕头。
“乐凤鸣,十四皇子呢?”清和帝问话,语气波澜不兴。
面对天子的明知故问,乐凤鸣只是抬面,他似看着天子,又像是看着不知名的远方。清和英睿的龙目一眯。
佞祯,这个十二岁就敢叛逆出逃,私自离宫的儿子,这一次,只是再一次对天家血胤、祖宗家法,对亦父亦君的父皇清和进行挑战!
“老十三呢?”陛下问。
这时一个前锋营近卫上前跪地道:“皇上,十三爷……”
天子平静地听完近卫的陈奏,乐凤鸣只是凝重地蹙起了眉,不辨悲喜。
让众医官为十三皇子治伤,清和出奇地并没有再问十四皇子的下落,而是下旨,三日后,御驾照常启程前往甘木。
……
因着原定扈从的皇十三子重伤在身,无法统领帝王亲兵羽林卫前锋营,故复召原先留守在京的皇四子、皇十子扈从随驾,这道旨意,无疑让文阙城里有心和无心的人,对天子予众皇子的属意越发猜度不透。
这仅仅是清和老谋深算的一步旧棋,用以压制因太子叔父乞乙玊勒的拥京谋乱而蠢蠢欲动的白塔各部。
大清皇十子与白塔庄妭公主的婚约,是清和早已埋下的一支制约白塔各部的奇兵,而清和的奇兵并非仅此一支。
时局的变幻越来越快,且越来越没有章法,八爷党中,躬身照顾裕亲王的八皇子尚未得宠;双手插入马蹄袖孔的九皇子还在做着庄周梦蝶的迷梦;唯有身份仅次于太子的遏公之孙十皇子堪堪挑起大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