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版说英雄]未定局(92)
所以她想了想,说:“武功和性命相比,还是后者更要紧吧。”
傅浔却笑了一下,道:“可对他来说,后者最不要紧。就像长夜中的烟花……他宁愿璀璨一瞬,也不愿庸碌一生。”
他略一停顿,再道:“不过这也没什么。就算不能彻底治愈,我总能保他到四十岁、五十岁。我在这里已没有什么挂念。到了那时,不管是生还是死,我陪他一起。”
李幼玉突然道:“既然如此,何妨一试?”
对上傅浔疑惑的目光,她说:“我若信命,活不到如今;你若信命,走不到现在。左右都不信命,何妨一试。你有无相心经,我有照水十三策;宋国也不是没有好大夫——我们加在一起,我不信不可得逆天之机。”
***
傅浔走下山腰。
六分半堂的人早已走了,楼中又恢复了安静。
“傅先生。”路上偶遇的楼中弟子恭敬问候。
傅浔点点头,径自往红楼而去。
刚转过拐角,还没走近书房,就听见一阵刀刃破空的声音。傅浔驻足一瞧:阿晚正在有模有样地学刀。
苏梦枕倚在廊下,间或指点几句。杨无邪站在一旁,已经放弃劝阻公子教小姑娘玩刀,认命地捧着卷宗汇报最近发生的大事小事。
傅浔望着这幅情景,不觉微笑。
他想:这才是他——这正是他。是一人能守江湖的金风细雨楼楼主,是凄风惨雨间生生斩开一条路的梦枕红袖第一刀。
要让这样一个人放弃武功、放弃理想,与背山起楼、焚琴煮鹤有什么差别?
照亮黑暗的人,不应受困于一隅。沐血问道的人,不该陷身于荆棘。
至于他自己,不能为炬火,便只愿做微光:护住心上一人足矣。
他走过去,接过杨无邪手中的卷宗。
“我来吧。”
苏梦枕没对诵读者中途换人提出异议。他听傅浔念完,笑道:“你不去白楼理事,来这边做什么?”
傅浔立在一旁,轻握住他搭在栏杆上的手。
“那边的事已经处理完了。”他毕竟曾执掌十三桥,而今换了地方,却也不过是大体相同的事务。重新捡起,也算驾轻就熟。
“又给你找了一个大夫。下午请她一起来给你看看病,好不好?”
“好。”苏梦枕答应下来,笑中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纵容:“都听傅先生的。”
疾风惊水
药庐,内室。
室中有三组药柜、三组书架。
除此之外,就是一桌、四凳、站着的三个人。
三个人紧紧围着桌子,低着头,仔细而谨慎地观瞧。
不管是什么人,如果他在这时从外面进来,看到这一幕,一定会很奇怪。
因为被三人围住的桌子上,既没有绝世药方、也不是珍稀药材。
那里只有一只猫。
一只黑色的、毛发干枯而稀疏、快要死掉的猫。
它还远没到自然老死的时候。它的“将死”可能是因为饥饿、因为虚弱、因为伤残——在暗巷里、城墙边,随处都有这样默默消失的生命:动物的世界与人的世界在弱肉强食的残酷性上并无不同。只不过,前者赤|裸,后者隐晦。
然而不管如何,金风细雨楼的药庐里都不该出现一只猫。就算出现了,也不该被人这样郑重严肃地打量。
这就像一朵娇艳的花种在了钱堆里:钱是很好的东西,花也是很好的东西,但放在一起,就产生了一种微妙的错位,不免让人想伸出手去,把钱放进口袋,把花插进花瓶。
可这只猫已经出现了。也已经被人认真而严肃地围观。
“它快要死了。”树大夫说。
就算要施救也来不及。这只猫显然只等着咽下最后一口气。
李幼玉说:“那我们来试试那个办法吧。”
傅浔点头道:“可以。”
三人都坐了下去。
李幼玉不在意小猫身上污浊的毛发,伸手轻轻抚过它瘦小的躯体。
小猫轻轻动了动脑袋。它的眼睛半睁半闭,里面已经染上死亡的阴翳。
但在被轻抚的一瞬之间,蔓延的阴翳停止了——所有的一切都停止了。
小小的身体僵硬地往一边栽倒:它在片刻间被冻成了一座“栩栩如生”的冰雕。
傅浔立刻伸手。
他按住了猫的脖颈。
树大夫也立刻伸手。
他取出了放在一旁的银针。
室内静到落针可闻。
于是剪去伤口周围的毛发的声音、银针刺入又取下的声音、线在皮肉间穿行的声音,全都清晰可闻。
杨无邪站在门口,感同身受地打了个冷战。
他进而不敢进,退又不想退,于是在外间与内间相连的门口无声转圈磨地板。
苏梦枕终于不忍心再看杨大军师这副“搔首踟蹰”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