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版说英雄]未定局(90)
这并不是他们说定的计划。
雷纯为这意料之外的“神来一笔”感到些微迷惑。
她立时疑心茶里有毒,可又因这猜想太过疯狂而难以令人信服。
然而——她又反问自己:难道白愁飞就真的做不出这种事吗?
她心中不能确定,举动便故意犹疑,迟迟未接茶盏。
白愁飞见状,加重语气、意有所指地催促:
“——这是最起码的礼数。我们不能坏了规矩。”
雷纯放下心。
她九分笃定地想:茶里没毒。
只要不必在此时此地担上“谋杀苏梦枕”的干系,端一端茶杯就没什么大问题。
她伸手取过托盘里的茶盏,缓步趋前,动作轻盈地一拜,道:“请苏公子喝茶。”
苏梦枕平平与她对上目光。
他接过茶杯。
薄薄的杯壁透出温热,轻触上他的指腹。
他端详了一下手中的茶杯,再看向立在大堂中的白愁飞,寒星似的眸子就透出一点孤傲和淡漠。
他说:“你我既已断义,我便不再是你的大哥。”
此语刚落,茶杯在修长的指间倾斜,清透的茶水直接泼到了地上。
而后朱红一闪,茶杯稳稳当当地被掷回了托盘中央。
“既然算不得正经长辈,这杯茶,还是替你们敬给天地吧。”
堂中一瞬凝滞。
白愁飞面色黑沉。
雷纯反倒波澜不兴,好似被对方倒掉的不是自己亲手奉上的茶。
她迤迤然自阶上下来,说:
“该尽的礼数,我尽完了。你要和苏公子说话,尽管说。我在外面等你。”
她说完就走,毫不停留。
因为她和苏梦枕,的确、确实、实在没什么话要说。留在这里,也没什么益处。
几个仆佣知机跟在她身后退了出去,堂中只剩下三人。
白愁飞看看一动不动立在后面的谢镜宜,再环顾一圈空空荡荡的议事堂,眼中便流露出奇异的光彩,衬着那丝丝缕缕灰白的发,更显几分癫狂。
他望向上首,笑着喁语:“大树飘零、英雄迟暮,真是令人嗟叹。苏公子风光之时,可曾想过今日情景?”
苏梦枕从容相讥,“比不得壮士失节、甘为鹰犬。白公子托庇蔡府门下,可得一伸‘鸿鹄之志’?”
白愁飞遽然色变。
他的眸中闪过一丝阴鸷,不自觉趋近几步,道:“至少我现在有了定人生死的权力,而你如今不过是傅浔手里的一个傀儡。”
“我若是你,现在就会拔刀——死在我手中,反倒是死得光彩,总好过受人操纵:你该感谢我尚能顾全义气。”
苏梦枕只是一笑。
“我却不明白你口中的‘义气’二字所从何来。”
他并不拔刀、亦不动怒,可这种平静在白愁飞眼中更似讥嘲。
他郁躁踱步,忽而立定,神色厌烦地怒道:“我就知道,你一直都看不起我、我不配与你说义气——因而一直以来,你对王小石都比对我好!你对他、对傅浔,都处处信重,唯独对我处处防备!我在楼中,一没权、二没人,空顶着一个副楼主的名号,不过是任凭你呼来喝去!”
苏梦枕截断他的话:“江湖人,地位是自己打出来的。等着别人给你送权、送人,何不仰头张口、试试能不能接到馅饼?”他目光锐利,“彼时傅浔和王小石都无权调动‘无法无天’,你有这权力,却仍然与方应看合作;如此想来,便是我真的送了你亲信,你就能‘用人不疑’么?”
这一番话斩钉截铁、不容辩驳,正正戳中虚弱之处。白愁飞不由恼羞成怒,挖苦道:“可现在又如何?纵然你疏远我、亲近他们,然而王小石死了,傅浔叛了——你的信重可换回了什么结果?我是夺权,傅浔也是夺权,我们之间又有什么不同!”
苏梦枕却说:“真正的朋友、真正的兄弟,没有亲疏之分。忠就是忠、奸就是奸,无论言辞多么堂皇都无法歪曲。”
他又说:“你觉得傅浔与你没有什么不同。你错了。他无论如何都不会跪在蔡京脚下,甘作戕害生民的爪牙。”
“你还说到小石头。”苏梦枕望向窗外,那里似乎还留着年轻且活泼的少年人的影子。
他微不可查地一叹,眼中有不易察觉的疲色。“小石头死在有桥集团之手,你却转身投效。既如此,实在不必再谈什么兄弟情义。”
白愁飞盯他片刻,突然大笑。
“那么你呢?自己的兄弟身死却无力救援;自己深爱的女人嫁与他人却只能隐忍——你的情义又有几两几斤?”
苏梦枕拢拢裘衣,从座位上走下来。
他抬手按住白愁飞的肩,目光沉郁而阴寒:“你是在问我,还是在问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