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若只如初见（三）

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

望着铜镜里姣好的面容，一阵恍然，多少年她没有注意这张脸了？

记不清了，自从毁容之后，她便再也没有照过镜子。

她都快忘了，自己也是摆夷族里一朵明媚灿烂的芍药花。

她不知道他喜欢的姑娘到底长什么模样。

她曾经在地府里见过江南水乡的少女，她们柔柔弱弱，好似稍微放大声音说话，就会将她们吹化。

他的未婚妻一定和她们一样，必是一个才貌双全的女子，弹得一首好琴，会吟诗会作对的解语花。

曾经她妒火攻心，也想过找到那个女子，将她剥皮拆骨，或是用小刀划花她的脸，让她永远离开他。

那个时候她不明白，那人若是爱了，无论他心爱的姑娘长什么模样，他都会爱。

他那个人，于他爱得姑娘，是幸，于他不爱的姑娘，是劫。

他宁死也不愿说出那个心爱之人的名字，仅这一点，就让她嫉妒的发了疯。

其实那个时候她已经明白他不爱她，只是那时的她还抱着一点残存的希望，哪怕是他骗骗她，她也会很高兴。

可那人，连骗她都不愿意，他一点也不愿意委屈自己的未婚妻。

他幸福的告诉世上，自己有一个心爱的姑娘，他爱着她，她也爱着他。

他的眼中，从来没有一个叫何红药的女子。

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个叫何红药的女子痴心妄想罢了。

想到这里，她的心里不可抑制的酸涩。

纵使一次次告诉自己，不要在乎，纵使历尽百转千回种种磨难，她还是放不开。

又下雨了。

她又想起了地府，地府里也是有雨的，据说地府每一次下雨，都是哀怨女子的眼泪。

当年她初到地府的时候，下了五天五夜的雨，黄泉水涨，漫过红色的曼珠沙华。

他们都说，那不是泪，是血。

因为那雨，是红色的。

那是她的泪，她的哀怨。

她一直以为她是怨大于哀，过尽千帆，她才懂，她似乎从来没有埋怨过她，直到生命结束的那一刻，直到她走过奈何桥的那一刻，她依然再回头望，身后，是她和他的点点滴滴。

生前镜中，那个摆夷姑娘艳丽娇俏，笑靥如花。

何姑娘从这里坐了两个时辰，在下很好奇，姑娘在想什么？

低沉悦耳的声音，带着男子特有不羁和风流的戏谑。

望着那张漆黑夺目的眸子她哑然，他是怎么进来的？

但是随即，她再次恢复了平静的状态。

他日后会是名声大噪的“金蛇郎君”，就算是她全盛时期，依然不敌他一身功夫的传人袁承志，他本就是武学上的天之骄子。

望着屋檐下淅淅沥沥的雨，她声音飘忽：我在听雨。

他眼神闪烁，顿了顿，嘴角扬起一抹醉人的笑：愿闻其详。

她说：你们汉人有一首词，好像有一句，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我听得就是这雨中的悲欢离合。

她闭上眼，强迫自己不去看那张脸。

因为她怕压抑不住自己的眼泪。

心里感叹，何红药啊何红药，五百年，你竟然还是看不开。

他不出现的时候，她盼着等着念着他出现。

他当真出现的时候，她心里又是那么失落，她知道，他只是惦记自己的身份。

他和记忆中的那个他重合，鲜活的，明朗的，不似她胡思乱想杜撰的那般温柔体贴，穿过时光，她终于看清了他，他的眼中贪婪，算计，狡黠，仇恨，唯一没有的，是她最渴望的爱意。

他心狠手辣，对待敌人从不心慈手软，即使她是那个爱慕他的人。

他知道她对他有恩，却不愿意放□价，也许在他的心里，自己只是个倒贴上的女人，没有丝毫可以珍惜的地方。

此时，这张年轻的脸还未完全能隐藏自己的情绪，她知道再过二十年，当她再次见到他的时候，她已经完全看不懂他。

他会演戏，假的比真的还真。

夏雪宜有些疑惑，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个摆夷少女身上弥漫着一股无以言说的哀伤，那哀伤似蛛丝织成密密丝网将她笼罩在其中，他本能想逃，因为他本能感觉到危险，他怕自己深陷其中。

昔日，年轻的男子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看不到少女抛出“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红花，眼睛里只有她的利用价值。

如今重来，他又当如何？

何红药不想去想，她怕答案又是一场心伤。

纵横情场多年，夏雪宜的手段又何止一种，他走上前，专注地端详着少女，说：在下是否让姑娘想起昔日故人？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