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职/高/乔]春秋(2)
他并不知道要交待什么,只能混混沌沌地被人拎到一把木椅上坐下。没一会儿会议室的门口又弹出个头,第二只待宰的兔子被带了进来,惊讶却不恐慌地望着他——是乔一帆。
双扇木门被咣地一声带上。十几双眼睛四面八方把他们围在中间,像某种靠眼神实行的凌迟酷刑。纸笔从主席台上凌空飞来,险些把他们砸得头晕眼花,“说!你们都做过什么□□的事情!”
高英杰冲口而出,“我没有!”
“哦?”那居高临下的声音像带毒的美食,“那你身边这个人呢,你说说看,他叫什么名字?”
莫名其妙无稽之谈岂有此理——!高英杰有点恼火,他在欧亚司跟各种规格的毛子扯皮都没能让他有此时这样烦躁,这些人是什么来头?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年纪,却能把他和乔一帆两个外交部正式工作人员关在会议室里公然进行有罪推定,这算怎么回事?!
“不说?”
一阵刺痛从头皮上传来,有人揪住他的头发把他从椅子上拽了下去,按着他做出极侮辱的下跪姿态,“那我告诉你。你身边这个人叫乔一帆,他是地主家的孩子,冒名顶替别人来北京上学,是个现行的□□!你和他从学校里就认识,这些你都不知道吗?”
荒谬、荒谬荒谬荒谬——高英杰的头发仿佛要被硬生生全部拽掉,连头皮也不能幸免的疼痛令他耳鸣眼花。乔一帆为什么不说话,这么险恶的情况,难道那人说的是真的,可……一道道推荐查得那么严,怎么会呢,他哪来那么大本事——不,乔一帆、一帆不会做那样的事,他就是他,从那次在图书馆里碰见他的时候自己就知道——
“我没有。”乔一帆说。“我家里不是地主,也没有冒名顶替别人来上学。”
“你放屁!”主席台上的人恼羞成怒了,他似乎没想到眼前两个人会如此嘴硬,但又的确乐见这样光景,倘若他们干脆利落地承认,大概也就只能挂上牌子拉出去游街了。一个眼色凌厉地甩过来,有人一把提起椅子将乔一帆甩到地上,而后用力地砸向那并不十分健壮的身躯。
高英杰混沌之中扑了过去,格外结实的旧木头撞在他背上钻心地疼。
“你们就互相包庇吧。”冷如蛇蝎的声音再次响起,“高英杰,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给我等着。”
恶魔们拉开门鱼贯而出,又一声巨响过后,一切都安静下来。
一股血味儿沉沉地散开。安静在五月的早鸣蝉颤巍巍的叫声中散个一干二净,高英杰努力吞咽自己顶到喉咙的血,玩命给自己灌输不要听那若有似无和蝉鸣一起被风送进来的惨叫声。
高英杰不明白这是什么情形,但也不想去明白了。
乔一帆蹲在旁边,用力撕下自己的一截袖子,小心翼翼掀起高英杰背后几如布条的衣服擦拭血迹,所幸没有碎木头扎进肉里——他瞥一眼另一边那把碎成一堆木棍的椅子心有余悸,高音喇叭广播盖过天地间任何其他的声音,是伟大领袖的命令,难怪那些年轻人胸前的口袋里都有一截晃得他们眼疼的红色,配上绿色的解放装真的不怎么好看,或说很不好看。
火烧火燎的后背泛起一丝清凉,头也没那么晕了。乔一帆把那截沾满鲜血的袖子很认真地叠好收进裤兜,又用力握了握高英杰的手。
他们都深知,在这场突如其来的无妄之灾里,只有彼此能互相依靠了。
——尽管谁都自顾不暇。
年轻人们学到了新技巧,开始把两个人分开审问。高英杰后背的伤没人处理,在将热未热的天气里隐约有些化脓,并发症包括昏昏沉沉的精神与高低起伏的发热。唯一聊以安慰的是他总能做个不太坏的梦,梦里有睿王府门口那两尊石狮子,他刚毕业参加工作时上下班总喜欢多走一段去摸它们的头。又听说东江米巷不叫东江米巷了,被那些年轻人改叫反帝路。乔一帆告诉他这件事的时候不断咳嗽,接着伸出手来摸他的额头。
“还是有点烧,”他的声音里满满是担心,“再这样下去你会支撑不住的。”
高英杰被他一句话说得豪气顿生,“没事,我撑得住。”
天知道他哪来这么大信心,说完想了想去探乔一帆的额头,“还好,你没事。”
互相确认完生存就又沉默了下去。他们每天只有一点残羹冷炙可吃,会议室关门闭户依然冬冷夏热,高英杰的伤反反复复,人却始终奇迹般地勉强维持着基本健康,会议室墙上的划痕从一数到了四百——在这里被困住一年多了,听说有人进了牛棚,有人进了干校,有人横尸街头,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