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定要衣锦还乡(192)

作者:柴门有只鹿


他不好失了风度,只好勉强收起不悦的神色,接着问道,“这么说,思北侯认为圣人有情?”

当代士人崇尚老、庄之道,讲究道法自然,由此推演,圣人无情论才是显学,因此很多名士争相论证,圣人有情论根本站不住脚。

元致却笃定地点头,然后说道,“圣人茂于人者,神明也,同于人者,五情也。茂于神明乃谓圣人智慧自备,自备者谓不为不造,顺任自然,而常人之知,则殊类分析,有为有伪。学者有为,故圣人神明,亦可谓非学而得,出乎自然。而圣人岂仅神明出于自然耶,其五情盖亦自然,并非后得。王辅嗣书曰,不能去自然之性,又曰,今知自然之不可革。五情既自然不可革,故圣人不能五情,盖可知也。

“费先生方才以贤人颜子论圣人无情,难道先生忘了,《论语》有曰,’颜渊死,子哭之恸’,孔父亦感物而有应,故遇颜子而不能不乐,丧颜子而不能不哀,此非圣人之有情?”

元致话音一落,众人沉默了半晌,才有人反驳道,“圣人若是有情,则纵情而不顺理,为喜怒所役使而不能自拔,那还称什么圣人?”

元致微微一笑,“阁下混淆概念了,圣人有五情乃天道使然,然则圣人之情,应物而无累于物,无累于物者,乐而不淫,哀而不伤。《易·乾挂》亦有言,利而正者,必性情也。圣人以还,则均不性其情也。不性其情者,则谓贤者如颜回以及恶如盗跖是矣,圣贤与恶人之别固不在情之有无,而在动之应理与否。换句话说,圣人性其情,有情而动不违理,小人则是情其性,为情欲所累且不能自拔,而事必违理。阁下所论,非圣人有情无情之辩,乃是圣人与小人之别。”

那人脸有些发红,费雄也皱了皱眉头,他也意识到这个问题问得不太明智。

元致眼神清亮,淡淡扫过众人,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来下一句反驳。

他笑了笑,继续侃侃而谈,周濛看得有些移不开眼,自己似乎从未见过他这样自信且微露锋芒的模样。

“不妨容在下再以体用之关系推之,汉儒上承孟、荀之辩性,多主性善情恶,推至其极则圣人纯善而无恶,则可以言无情。自魏以来,自然天道盛行,天利纯乎自然,贪欲出乎人为,推至其极则圣人道合自然,纯乎天理,则可以言无情。然则,人生而静,应感起物而动,万物动静并非对立,动非对静,而动不可废。言静而无动,则本体遂空洞无用,体而无用,则失其所谓体矣,故不能言静而废动,故圣人虽德合天地,而不能不应物而动,而其论性情,应以动静为基本。圣人既应物而动,自不能无情。元某粗陋,还请诸君不吝指教。”

不光没见过他露锋芒的模样,周濛也没见他一次性说过这么多话。

她一边听,一边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元致在师父的山居小院住的那段时间,总是求她给他买一些奇奇怪怪的书,那些书极其艰涩难懂,周濛每次翻两页都觉得头晕,每个字她都大概认识,可是凑在一起,就是天书。

现在想来,那些应该都是一些玄学论稿。

原来他从那个时候开始,就已经在钻研玄学理论了吗?

所以他早就想好有朝一日要来洛阳入局,并以这样的方式施展拳脚?

“玄时你若自称粗陋,那我等岂不是目不识丁的庄稼汉了?”裴述“哈哈”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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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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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雄扯了一下嘴角,笑得十分僵硬,谁不知道他的主人杜勇在被太子提拔之前,就是并州乡下一介地痞流氓,说他是庄稼汉都是抬举了,裴述说这话就是故意暗讽。

可他偏偏什么都不敢说,今日论辩,自己被元符压了一头,是他技不如人,他就算反驳都不知道该从哪里下嘴。他之所以选这个议题,就因为圣人无情论早已被论证得十分充分,他亦滚瓜烂熟,无论元符说什么,他自信自己都能和他辩上一辩,可哪里能想到,元符竟反其道而行之,抛出了一个无情论来。

而且,裴述的身份也摆在这里,他嘴上欺负欺负元符也就算了,裴述不是他惹得起的,别说他这个给人当门客的,就连他的主人杜勇,都未必惹得起裴述。

上首座的杜勇,此刻由姬妾伺候着刚刚服用了一些寒食散,面色渐渐潮红,目光迷离而幽深地盯着说话的几人。

他听不太懂元致说的那些,但他能看出来,自己养的这些门客已经通通哑了火,一个都没给他挣脸。

“杜某人记得,裴公子十五岁便有舌战群儒之才,长公主为你请的老师更是当世大儒,方才思北侯所言标新立异,裴公子不如也点评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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