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汉阙(21)
作者:苏醉墨
“陛下,李广李将军到了。”春陀缓缓的出声说道,恭敬的态度一如他这十几年的每一天一般。
刘彻回了回神,信步走到楠木案几后坐了下来,修长的手指拖着下颌“宣。”缓缓的说道。
“诺。”
须臾,李广便在小太监的带领下进了来,这是小皇帝的书房,并不如大殿那般豪华,却是精致的很。尤其是窗边的那把金丝楠木打造的贵妃椅,就是一难得之物,只是上面却覆着一头棕熊的皮毛。李广不敢再多看,他这一粗人能识得金丝楠木就算不错的了。
“臣李广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这一句惯用的叩拜辞却硬是被他说出份苍凉的味道,像是怨刘彻竟这么久来才想起他,又像是在怨自己英雄无用武之地。
“将军快快请起。”刘彻勾了勾嘴角,浓密的剑眉挑了挑,一双鹰目盯着厅下的李广,手指敲了敲桌面说道。
李广却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竟痴痴的看了会刘彻,直盯着那人似笑非笑的眼神,直到春陀咳了咳出了声提醒,这才惊觉失礼。连忙低下头去,老脸竟微微的红了些。
“臣谢过陛下。”说着便拉了拉拖地的官袍站了起来,他还是不习惯这长长的累赘般的袍子,他宁愿穿着那厚重的战甲,上战场杀敌。
刘彻挥了挥袖子,春陀立马会意,点了点头,悄悄的退了下去。
将双手负于身后,缓缓的走到李广的面前,说道“将军可知朕招你来所谓何事?”
“臣,不知。”李广到也干脆,无非就是为了匈奴之事,自己这些年碌碌无为,更别说与他人结怨,绝不会是想要治罪于他,如若不然,何必招他进宫,直接一道圣旨,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哈哈,将军倒是爽快。”说着拍了拍手,此刻春陀正好领了人搬了个巨大的架子,用着红布盖了住。
“陛下。”春陀朝着刘彻做了个揖,恭敬的道,“您要的东西已经搬来了。”
刘彻点了点头,薄薄的双唇微微的抿着,一脸似笑非笑额模样,李广更是疑惑的看着那个东西。“将军疑惑?”
李广点了点头,刘彻笑的更开了,只是那份笑却没到达他的眼底,双眸中仍是一片清冷之色,但却被掩饰的很好。
“将军居然疑惑,何不亲自去揭了开看看?”
李广犹豫了半响,还是走了上去,拽着红绸的一角,手上一个用力,手腕一翻,顿时露出了红绸后面被藏在的那些。
“这~~”李广不禁呆了,声音中竟有些止不住的颤抖。
“将军,这便是我大汉的版图,还有那些,是我大汉被匈奴人略的领地,还有那些朕用红色朱砂圈出来的地方,那些,都是仍在被匈奴人不断骚扰的边境。”刘彻一改之前慵懒惬意的样子,突然严肃的道。
“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这是刘彻第一次对卫青之外的人说起这句话,李广一愣立马跪了下来。
他没想到刘彻会跟自己说这些,更没想到刘彻对攻打匈奴之心竟是从很久之前便就有了,尤其是看到这幅巨大的版图,说不震惊是假的,但更多的是对这个小皇帝的刮目相看。
嚯的一撩袍子“陛下,臣愿为陛下誓死效忠。”李广不禁红了眼眶,刘彻给自己看这些,无非就是想让自己帮他去打匈奴,更是表明了刘彻对攻打匈奴势在必得的决心。
“将军快快请起,有将军这句话朕便放心了。”刘彻亲自去扶了那人,李广一把老泪差点就当着刘彻的面流了下来。
被闲置了大半辈子,此刻却被这小皇帝赏识了,他怎是不激动的,千里马,也是需要伯乐的。
只是他不知道刘彻的盘算,自己不过只是个引子,更多的却是为那人铺路。
日落西山的时候,平阳公主的驾车才缓缓的驶出了出来,卫青早已等了半天,本是想着早些回去陪小去病的,思量了一番,总觉得该对平阳说些什么。
夕阳染红了西边的云,像是穿上了霞衣,秋风卷着枫叶飘落,宫门前显得有些萧瑟。
卫青远远的看着那熟悉的旌旗,慢慢的由远及近。
待马车在宫门口停了下,卫青靠了上去,“公主殿下。”卫青拱手,恭敬的施礼,只是这次,那厚厚的帘子却没有再次挑起,里面却悠悠的传来了那清冷的声音“卫青,可愿为本宫再架马一次?”
卫青愣了愣,张了张口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忽又发现,那人根本看不到复才又道“诺。”
接过小厮手中的马缰和鞭子,卫青就穿着一身的盔甲跳上了马车。恍惚间仿似又回到了多年前,自己还是里面那人的一个驾车的小奴。幸得那人的推荐才得以有今天。
马车缓缓的向前驶去,一时间竟双双无言,这条路,卫青是闭着眼睛也能驾的回去的,此刻竟觉得是如此的漫长,两边的景物在这几年中变化了不少,可是卫青奕能凭着直觉驾车回去。
几次欲张口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却又吞了下去。
“你还是如从前一般。”忽然里面传来低低的笑,清冷的声音透着些无奈。
卫青却红了脸,“公主……”
“你这些年的事本宫到也听说了些,想必不久以后皇上就会册封据儿为太子了吧,到时候你就是当朝的国舅了。”平阳缓缓的道,卫青却听的心惊肉跳。
刘据是刘彻的长子,若说会被封为太子也不足为奇。只是,他今儿可是见到了陈阿娇那一闪而过的狠毒,那人,怎么会允许呢。
“公主殿下,奴才跟家姐能有今天俱是托了您的福,奴才铭记于心,只是这太子……”卫青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平阳截去了话头“卫青,你早已不是我平阳侯府的家奴,不必总自称‘奴才’,记得了么?”
第28章 月寒星稀夜
卫青愣了一下,有些脸红的挠了挠脑袋,一时间竟不晓得要说些什么,只低低的应了声“诺”,而后便是相对无言。
夜色渐渐的浓了,两边的街色渐渐的点起了灯,之前驾车的小厮也掌起了灯。卫青仰头看了看墨色的天空,零星散落着点点星光,月亮倒是皎洁的很。
这一段路走的不急也不缓,但终究有走到尽头的时候。卫青跳下了马车,如多年前一般,等着那高贵而又华丽的身影出现。
青葱般的玉手挑起了帘子,窈窕的身段着着身淡紫色的广袖袍子,长长的拖在了地上,显得更是雍容华贵,一双穿着翘头捋的玉足一脚踩在了早等在马车底下的小厮的背上,卫青连忙伸出来手去扶,平阳只是浅浅的笑了,细长的双眸中盈盈的盛满柔光,抚着卫青的手背便下了车。
“卫青啊。”平阳走了两步突然转身开口道。
“奴才、臣在。”卫青愣了愣,思及路上平阳的那一番话连忙改了口,自称为臣。
平阳倒是低低的笑了“呵呵,你倒是记得快。太子之事,你我都插不上话,陛下已经下定了心了,若是为你姐姐好,你便也不要插手的好,有些事岂是你我这种臣下之人能定的,好了,时日不早了,早些回吧”
“诺。”卫青思量了片刻,将平阳的话反复的在心里转了几圈,最后只化为幽幽的一声叹息。
他与平阳,一个是皇帝的近臣,一个是皇帝的长姐,一个是少年儿郎,一个是寡居怜妇。过多接触,只会招了人的闲话去。
卫青定定的看着那渐渐掩上的朱红色大门,竟是满心的惆怅,自己从这门走出便不再回去过,而自己亦是亲眼看着自己的长姐,跨出这门,上了那人的马车,入了那人的后宫。
……
霍去病等了半宿,愣是不肯去睡觉,只痴痴的坐在门槛上遥望着那不见底的色黑,一遍遍的念叨着“舅舅,舅舅。”卫少儿无奈,将朱门两边高高的挂起了两盏大红灯笼。
夜渐渐的深了,白霜卷着寒叶津染着秋夜,露深更重,霍去病蜷缩着小小的身子靠在门边竟不知不觉的睡着了,巴掌大的脸蛋皱成了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