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之余稍微锻炼一下，可以放松心情。”哈维的声音不明显地停顿了一下，“你到底想问什么，吉姆？”

“我想知道这些日期你都在哪里，丹特先生。”戈登翻动着手里的一个记事本，叹了口气，“别那么看着我，小斐。只是和哈维确认一下。”

蝙蝠侠听到头顶同时传来两声不知道是苦笑还是感到有趣的轻笑。哈维耸耸肩，拿起自己的日程本，有条不紊地和戈登对起了不在场证明。

蝙蝠侠不着痕迹地活动了一下他开始发麻的小腿，感觉这段时间简直长得就像一个世纪。

“你不会真的觉得哈维是蝙蝠侠吧，詹姆斯？”斐莉达看着戈登在他的记事本上做着笔记，轻快地说，“蝙蝠侠的行动方式可不止需要蛮力——我猜他有一套完整的装备。哈维的薪水显然承担不起一个军械库。抱歉，哈维，我不是有意的。”

“谢谢你，斐莉达。”哈维幽默地回答，“我知道自己不是蝙蝠侠。”

“一个嫉恶如仇的年轻男子，夜复一夜地恐吓着哥谭最有权势的人们。”戈登收起他的小记事本，叹息着说，“很抱歉打扰你，哈维，你是我第一个想到的人。我知道你一直在追查法尔科内，但你的证人们不是人间蒸发就是突然倒戈，他还一直用权势压着你，让你一直待在助理检察官的位置上……”

“说到钱，布鲁斯·韦恩可是哥谭最有钱的人。”斐莉达朝戈登眨了眨眼，“戈登警官，你可能不了解布鲁斯，其实他的心里也一直怀有对正义的执念……我猜他没少在心里发誓，要让这座城市摆脱那夺走了他父母生命的罪恶。”

蝙蝠侠登时心跳停止了一瞬间。

这倒不是因为觉得斐莉达（或者她背后的E小姐）真的看破了他的真实身份——蝙蝠侠对自己隐藏身份的技巧很有自信，再说他也为这个身份做了许多预案——而是斐莉达看似无意地说出的那句话，的确是他的心声，是他为之战斗的理由。

在他们那些次数寥寥的“约会”中，他明明从未提起过这件事……可斐莉达竟然如此理解他。是同类之间的同病相怜，还是属于天才的敏锐眼光？

他们的父母都死于意外，都与臭名昭著的城市黒幚有关……她那温文腼腆的外表下面，隐藏的果然也是一颗燃烧着愤怒的正义之心吗？

蝙蝠侠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处忽然涌上一种特殊的微妙感觉。他无声地吐了口气，将披风在身上裹得更紧了一些。

“我真该感谢你，斐莉达！我该走了，改天请你和哈维去我家里喝茶。”戈登恍然大悟，一手握拳砸在自己的手心里，“……对了，这份证据的副本先放在你这里，之后我们会走程序移交给检察院。看你的了，哈维。”

得到了新的怀疑对象的戈登匆匆出了门，还体贴地把门带上了。

“我还以为他要在这待上一辈子呢。他居然觉得我是蝙蝠侠！”哈维吐槽道，“我像是那种有空半夜在街头游荡的人吗？”

他舒了口气，探身弯腰，低头看向办公桌下面那团黑漆漆的阴影：“你可以出来了，蝙蝠侠。”

那团黑漆漆的阴影从桌面下移动了出来，逐渐升起变高，变成了一个身穿披风头戴面罩的高大男子。蝙蝠侠抱着胳膊看着斐莉达和哈维，低声开口：“不是我。”

“不是什么？”哈维还沉浸在研究手中的罪证上，反应慢了半拍地抬起头，半开玩笑地说，“你不是布鲁斯·韦恩？”

“……布鲁斯是一个朋友。”蝙蝠侠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道，“我是说，匿名收集到了这份犯罪证据又寄给警局的人不是我。”

“真的吗？”哈维挑起眉毛，“我不信。”

蝙蝠侠：“……”

这人怎么回事？

“开玩笑的。”哈维低下头，看着手中的证据，“谢谢你告诉我这件事。但对我来说，其实都一样。”

他一动不动地低着头，露出一个苦涩的微笑：“陪审团不会认为审判成立的。他们会说哪怕这些证据都是真的，哥谭的人们需要的也是正当的法律程序，而不是藏在面具后面的某人的调查。上至检察院，下至街道两头，腐败无处不在。这座城市病了，我一直都知道……”

蝙蝠侠深深地皱起了眉头，看着这位坚守正义的检察官那阴郁的表情。他看得出来，这座城市的罪恶和灰暗每一刻都在侵蚀着他，那些黑暗掩盖了“检察院里的阿波罗”身上本应放出的光彩。

他伸出一只手，放在哈维的肩上，试图用这种方式传达他的安慰。

“所以，我更不希望你为了所谓的证据冒险，斐莉达。”哈维摇摇头，苦笑着转过脸，看着安静地凝视着他的斐莉达说，“症结根本不在于罪证，而在其他地方。尽管我会努力在法庭上战斗，但我不想你为了一份可能不予采信的证据付出血的代价，小斐。”

“嗯，我知道。”斐莉达点了点头，温柔地轻声回应。

在哈维松了口气，蝙蝠侠暗自点头的时候，她垂下眼睛，露出一个有些腼腆的微笑：“其实……这份证据是我寄的。”

“什么？！”哈维惊愕地说。

“约翰尼·威蒂是法尔科内的亲外甥，但这对舅甥之间的关系其实并没有那么好，一点外部的动摇足够让他们反目。”斐莉达依然垂着眼眸，条理清晰地说道，“我知道这份证据可能没法把约翰尼·威蒂送进监狱，但这可能可以成为一个诱饵，用来对付法尔科内……”

可是……这怎么可能？！蝙蝠侠闪电般扭过头，盯住了她。

一种异常感在他心头渐渐成型，但还不等蝙蝠侠抓住那点违和感的来源，哈维的声音就打断了他的思绪：“斐莉达！你是怎么——是不是那个E小姐？我知道你们有联系。”

“她的帮派出手了？她和法尔科内也有仇？”哈维紧张地说，大步走到斐莉达身边，仔仔细细地观察起她的神情和身上有没有可疑的伤痕，“我知道你想扳倒法尔科内，斐莉达。但一个黒幚衰落，却让另一个黒幚崛起，这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别这么做，小斐……”

“不是你想的那样，哈维。传言并不总是真的。”斐莉达低声说，她浓密的睫毛垂落，掩住了她眼中的神情。

她顿了顿，对E小姐的事情避而不谈，转而说道：“总之，如果这份证据能吸引法尔科内的注意力，我会想办法拿到马罗尼犯罪的证据。放心……会有用的。”

“或者我来。”蝙蝠侠低沉地说，“哈维说得对。不要冒险。”

斐莉达明亮的眼睛定定地凝视了他几秒，然后她忽然移开了目光：“这不仅仅是为了我自己，或者为了哈维。”

还为了谁？蝙蝠侠下意识地开始琢磨她的未尽之语。

他想起E小姐对斐莉达那诡异的态度，和她表露出来的某种似乎喜欢收集并利用走上绝路之人的癖好，不由得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那位E小姐莫非是看到了斐莉达心中的愤怒和仇恨和聪颖的才华，才对她产生了特别的兴趣？蝙蝠侠设身处地代入了一下某个心中满是支配欲的密教头目的视角，发现对这样的人来说，成为一个扭曲他人心中光明的推手，绝对是种乐趣。

也许E小姐想让斐莉达对这座城市的罪恶彻底绝望，然后她就可以收割那份走上绝路之后的疯狂……

真是太可怕了。

就连口袋里那张写着让他“盯紧约翰尼·威蒂”的纸条都似乎变成了某种嘲讽：蝙蝠侠还在和警察周旋，顺便收集情报，准备悄悄把窃听器装到法尔科内家里，E小姐那边连罪证都已经收集完了，还做得悄无声息，没引起任何人注意。

她简直是个犯罪和玩弄人心的天才，很难想象她有着什么样的帮手或者团队……

但她却没有把罪证用来勒索或者威胁，而是直接让斐莉达寄到了警局……她到底是恶魔，还是天使？又或者，只是个喜欢搅动池水，看沉淀在底部的污浊变得一片混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