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酒沉默。

“多少？”她追问。

琴酒没有回答。

她看了他良久，突然冷笑：“看样子，这个问题的回答是……‘全部’。”

她闭了闭眼，有些艰难地再度开口，“……从什么时候开始？”

琴酒本能地不想回答，这个问题的答案……是致命的。

“从认识我前开始，还是认识我之后？”她却不依不挠，似乎偏要得到一个答案。

她步步紧逼，一刻不错地凝着他的表情。

半晌，她勾了勾唇，“……谢谢配合，这个问题的答案，我已经得到了。”

琴酒终于看向了她，说了良久后的第一句话。

“我不是任何人，不要把我当成‘他’。”

她轻轻一笑，“从这个世界开始，我就一直试图在说服自己，‘他’早就死了——感谢你今天终于帮我接受现实。”

她的这句话，终于撕裂了这个“现实”。

世界在眼前片片崩裂，碎化成数据与代码，他站在白茫一片的空间中，隐约听到了有断断续续的熟悉身影传来。

“……咦？他自己出来了？……”

津木真弓看着面前的屏幕，紧急呼叫了宫野志保。

“琴酒这是什么情况？自己醒了？”

她还什么都没干呢，怎么他就自己“醒”过来了？

宫野志保观察了一下，“像是已经突破了最底层的梦境……意识到这个‘世界’并非‘真实’了。”

“那还不能醒来吗？”

“……可能还有什么执念或者愿望，导致不愿意完全醒来吧？他现在在的这个空间，就好比游戏里的角色选择界面，你可以通过系统直接对话了，你问问？”

津木真弓打开了扩音麦，清了清嗓。

“琴酒？”

屏幕中的人骤然抬头，隔着虚空，仿佛看到了那个身影。

津木真弓见琴酒不说话，“你……还有什么愿望吗？或者你还有什么，额……比如，想知道的吗？”

她摸不准此刻的琴酒是什么情况，只能尽量笼统地发问。

有什么愿望吗？琴酒当然是有的。

在他已经分不清是现实还是虚幻的世界中，他曾经“邀请”她“回家”看极光。

“你想看极光？就这个？”他听到她的声音，这才意识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开了口。

“这好办啊，等等……你让我找找哪里能布置场景，我帮你捏一个极光……嗯，这样就能结束了。”

他听不懂她嘟嘟囔囔的一些奇奇怪怪的话，但他听懂了最后一句。

——这样就能结束了。

她帮他实现了愿望，这样就能结束了。

“不。”他冲口而出。

“嗯？”她像是很困惑，“怎么了？想换一个？”

琴酒不知道自己想点头还是摇头，他舔了舔干涩的唇，有些艰难地开口，最终选了最后一个问题。

“……你还喜欢猫吗？”

津木真弓看着屏幕里的人，深深叹了口气。

——看吧，这就是她没有什么兴趣恢复前面那么多世界记忆的原因。

如果过去的记忆与情感会成为前进的负累，那她宁可不要。

“你想听实话吗？”她开口。

屏幕中的人无声地点头。

“喜欢的。”她浅浅微笑，“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还是喜欢的。”

但是，不管是她“记忆中”最后那个世界朝她开枪的琴酒，还是在“琴酒”的记忆中，那个迫切地否定一切，甚至最后毫不犹豫地向她开火的琴酒。

都足以让她看清……她熟悉的那个黑泽阵，才是这些“寻常”世界中的异类。

是万分之一的可能，或许是他心底最深处少有的善面。

于她而言，大概算是幸运的，她在“第一次”进入游戏就碰到了这万分之一的善。

但对于琴酒而言……

她曾经眷恋的，不过是梦境中的一个荒唐梦境。

她看着琴酒，浅笑开口，“但不再喜欢你了。”

“梦境”中的琴酒得到了答案，终于在崩毁的世界中清醒过来。

《红与黑》游戏大楼营养舱中，黑泽阵睁开了眼。

大哥，唯一一个能靠自己的意志力清醒的tough guy（bushi）

现实中，大哥睁开眼，麻油米微笑。

“你醒啦，你已经变成一个守法|公|民啦！”（bushi）

第155章

津木真弓把赤井秀一放在最后一个，倒不是因为有什么特殊原因，单纯就是她如今的“记忆”里，关于这位FBI王牌探员的信息量不多而已。

她还问过宫野志保：“在之前我没‘失忆’的那些世界里，我和赤井秀一都是什么关系？”

“这就是个很长的故事了。”

“……请用不超过十个字的句子描述我俩的关系。”

不然她还不如直接去看回放——很可惜，她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宫野志保于是言简意赅：“爱过。”

津木真弓：……

“……真是谢谢你百忙之中抽空敷衍我两个字啊。”

“不是敷衍，”宫野志保纠正她，“看他在最后那个‘最接近真实’的世界里的表现，你还不明白吗？”

津木真弓思考了一下她的意思：“……你是说，他想起来的内容？”

“其他三个人‘做梦’的时候想起来的都是春|梦的内容……”

津木真弓打断她：“等等，春|梦是什么剧情？？我错过了什么？？”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总之，别人想起来的都是和爱情相关的内容，唯独赤井秀一想起来的……”

“……是亲情？”

宫野志保：？？

津木真弓：“他想起来的不是变成小屁孩后叫我姐姐吗？”

宫野志保：“……这难道不该是一个正常人的羞耻情感吗！一个成年男人变成小孩后被迫穿女装还要管一个比自己小的JK女高撒娇还要叫姐姐——你管这叫亲情？？”

津木真弓沉思了一下，觉得有道理：“所以其实，他们想起来的单纯只是自己‘印象深刻’的内容对吧？”

那这就非常好理解了。

很多时候，社死的记忆确实比爱情更刻骨铭心。

“那这该怎么处理？创造一个我吃了APTX管他叫哥哥的世界吗？”

宫野志保叹了口气：“……你还是自己看吧。”

赤井秀一自认为是个在感情上十分克制与理性的人，也正因为如此，他是少有在某些崩坏世界的“最后”，都能保持理智的人。

对此，作为旁观者的津木真弓也保持认同——他是那些“红方”角色中，唯一一个无论如何“黑化”，都不至于在崩坏世界中最终站在“正义”的对立面的人。

但这或许并非来源于他性格中的“正义”，仿佛只是某些天性中生来的直觉，在足以深陷泥沼的危险来临之前，他都能及时抽身。

那么，他在纠结什么呢？

好在这件事她暂时不需要纠结太久——因为前两个世界跳走的安室透和诸伏景光也在这里。

她决定先从这两个人下手。

“……这就是你把我拉进来的理由？”

黑泽阵抚着头上的帽子，看了看眼前“熟悉”的街景，叹了口气，“我以为，我现在应该是被好好照顾的伤者。”

津木真弓上下打量了他好几眼：“……老实说，你顶着这幅杀人不眨眼的皮囊说出这种‘服软’的话，我还真有点不习惯。”

“我现在应该被好好照顾”——这是“琴酒”会说出来的话吗？

黑泽阵像是勾了勾唇，“把我拉出来的是你们。”

“听上去你居然还很喜欢在这个‘虚拟’的世界观里沉迷？”津木真弓惊讶。

“合法地在‘游戏里’过一把‘黑|道’的瘾，还不需要付法律责任，我有什么理由讨厌它？”

津木真弓愣了愣，突然意识到，按照宫野志保的说法，他们几个作为那些游戏人物的现实原型，在性格上绝对是相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