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

“你抱歉什么。”钓鱼人换了诱饵，又抛下去，“我们在提瓦特大陆找了三年，不断尝试，也能改变。”

“也许结局已注定。”

沉默片刻。

“假如当时国王答应联姻就好了。”钓鱼人说。

“……”

所有人都这么说。是否，联姻真的能解决坎瑞亚的覆亡。那维莱特不禁开始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联姻，能给坎瑞亚带来什么？异国的王子或公主，能提供什么来拯救坎瑞亚呢？

这一天风很冷。

钓鱼人一条鱼也没有钓到。

那维莱特潜下水，捉上来一条花鏘鱼，放在鱼篓里。

道别后。

他的心口很难受。

橘色夕阳下，到处都是荒芜，又从荒芜中生出许多蔷薇枝来，让被烈焰燃焦的土地更显凄凉。这条路很熟悉，果不其然，很快看见了蔷薇栅栏。

建筑都毁得荡然无存。

蔷薇枝编的栅栏却保存完好，经雨洗刷，叶子越发碧绿莹洁，花瓣越发娇艳了。

自然才最无情啊。

伤痕与血都成为大地养料。

那对新娘新郎呢，那些欢宴的宾客呢，没有声音，也没有人。「以后就可以享受安稳的幸福啦。」天真的期许犹在耳边，人却已成白骨。

是因为自己贸然的决定吗？是否可以重新选择一次？那维莱特的心口一阵阵地疼，慢慢蹲下。眼前，是一株乌龙葵，那薄而卷曲的黑色花瓣泛出暗红，像被鲜血浸染已久。

“陛下。”

那维莱特扬起脸，看见熟悉的白底蓝纹骑士服，金色骑士链弯曲下垂，是戴因啊。

离开这里。

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

——啪。

——再度睁眼，看见三道「彩门」。

两侧的玫色和水蓝框纹已淡化，唯一清晰的，是中间的黑色之门。

记忆交织，涌入脑海。那维莱特知道自己遗忘了重要的东西，但不重要了，有更严肃的现实要解决。他伸出手，指间是一朵黑色的乌龙葵。戴因静静等着，佩剑细而长，闪烁寒光。那维莱特走到黑色之门前，集中精神，凝视着。

“冒昧问一句。”戴因忽然开口。

“什么？”

“您依据什么做出这样的选择：先玫色，后水蓝，最末深黑。”

“过去、未来、现在。”

玫色是过去，水蓝是未来，深黑之门是现在。知晓了过去，洞察了未来，而今要踏进的是「或许能改变未来的现在」。戴因听后，一愣，细长的佩剑掉落在地，默默捡起来。

“您原来早已洞悉，所以您接受联姻吗？”

“我接受。但联姻究竟是什么？”

第55章 林间风7

55.

“您喜欢公主还是王子？”

被这样的声音唤醒，那维莱特回过神。联姻是举国欢庆且期待的事，所有人都喜气洋洋的。他被感染，也很开心。

“您喜欢公主还是王子？”侍卫重复问道。

“呃，有龙吗？”

侍卫哑然失笑。

那维莱特被笑傻了，自己不能喜欢龙吗。

侍卫纠正：“没有龙哦。但恶龙可以成为定情信物。童话里，王子杀死恶龙，把公主带回皇宫，从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

他们秀恩爱就好，非得杀一条龙祭天吗？

既然没龙。

那维莱特不高兴：“你们随便吧，听上去，我也没有选择权。”

这就是违和所在，整件事情有一种隆重的荒诞感：如此重要的事，国王只能听凭安排。可每当他想反抗一下时，脑海立刻跳出一个意识「高高兴兴地接受伟大的联姻，这是你自愿的选择」将他拉回现实。

好吧，大家都开开心心，他也不好扫兴。

唰。

窗帘重幔被拉开。

一道阳光照进来，明亮刺眼。外面是漂亮的花园，花木繁盛，每一朵花都饱蘸水分，像童话一样。那维莱特不禁想，这是自己的宫殿呢，陌生得像第一次见。

戴因把窗帘绑好，回身：“陛下，您有选择的，候选人中您选一个。”

怎么选？

戴因牵引他来到一面明镜前。

“先看公主吧，您先想象一下她的模样。”戴因引导说。

“想象？”

还得自己想吗？

闭目，睁眼。

镜子里朝雾散开，一只漂亮的天堂鸟摩挲枝叶飞下来，毛羽绚丽。而后，公主出现，腰肢纤细，一头金发，发上插一根明蓝羽毛笔，笑容明艳。

很熟悉，想不起在哪见过。

“美丽绝伦，作为联姻对象您喜欢吗？”戴因问。

“呃。”哑然。

喜欢是喜欢，直觉，不应该是联姻对象而是朋友。戴因意会，说再看一看王子吧。说不好奇是假的，那维莱特飞快睁眼，镜中，隐约出现了圆顶的造物，海水翻涌，看不分明。

那维莱特睁大眼睛，凑上前，想看清画面。

镜中飓风漩涡海浪激荡。

“看来您很喜欢。”戴因凝视明镜。

“……”

实话说，没看见人，谈不上喜不喜欢。他还想细看，镜面恢复如常，映出了国王和队长的身姿。既然公主不合适，那就王子吧，至少有概率合适。那维莱特苦中作乐，假装自己有选择的权力。

静夜。

哗啦啦下起雨来。

花园的花，会被浇得七零八落吧。维莱特半睁眼，漂亮的眼线上挑，犹豫要不要起来敲木鱼，很久没敲过了，等等，木鱼是什么。

「属下进来了。」

咯吱。

一声轻响门开了。

戴因走进来，夜色虽浓重，那维莱特的夜视能力很强，能看清戴因身姿笔直，肩上垂下的骑士链发出轻微细响。

戴因关上窗。

解开绳结垂下床幔，坐在旁边椅子上。

“陛下，还没睡吗？”

“嗯。”

真要睡了，这会儿也被吵醒吧。那维莱特胡乱嗯了一声，手抓被子，衣被很柔软。

“王子长什么样？”戴因问。

“呃。”

你也不知道联姻的王子长什么样吗——也难怪，异国王子公主多，冷不丁冒出来一个，就算卫队队长也未必知道——那维莱特自问自答，沉默未语。

戴因说：“明天是联姻的日子。”

“喔。”

“你是第一个。”

那维莱特吃惊，坐起来，浑然不觉衣物滑落肩膀：“什么第一个？”

“看到镜中人却没有狂喜的人。”

他砰的倒回床上，倒想狂喜，明镜里只有翻涌的海浪。静夜里，呼吸可闻，雨打在窗子上，噼里啪啦。他辗转一下，意识到，戴因一直坐在旁边。

“你不睡觉吗？”

“守护您，是我的职责。”

这么眼睁睁的守护，怪吓人的，那维莱特让他去睡觉，明天就是联姻的重要日子。「联姻……抱歉，是我唐突了。」戴因起身，轻步走出房间，掩上门。

闭上眼。

雨声更大了，树木摧折声，小动物蹿过花木声。

笃笃笃。

细微，持续不绝。

那维莱特骤然惊醒，这声音，可不是啄木鸟或躲雨的小动物，是叩动窗子的声音。可是，蓬卡威宫殿是空中花园的建筑状态，窗外，是十几米高的悬空啊——这是不是传说中的闹鬼？

他惊讶地坐起来。

打开窗。

窗外是一名男子。

冷雨月下，他站在冰台阶上，冰阶从地面铺上来。

这位是谁啊？那维莱特凝视着脸莫名觉得熟悉，正惊讶呢，男子带一身寒气跳进来，咚的一声，脚步站定，夹杂着金属撞击的轻微碎响，是身上的饰品。

“你是……”

嘴唇被捂住，耳边低语：“嘘，别出声。”

但这声响已惊动房外守护的戴因，他靠近门，轻声问：“陛下，有事吗？您睡着了吗？”

唔，有事，事情大了。

挣扎。

口鼻被掩住出不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