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色的俊脸慢慢地侧向墙那边，颈弯微低，将半边脸埋进被子，像故意害羞一样。眼睛慢慢地睁开一条缝，蓝色瞳孔转动，漂亮如琉璃湖。

迪卢克：“咒语还真灵。”

眼罩扔到病患脸上。

凯亚伸出胳膊，飞快戴上。眼罩仿佛是他的本体，一戴上，他瞬间复活，坐了起来。肩膀光裸，坦露缠满白绷带的上半身。平常他总是领子大开敞到胸前，不觉得；今天胸口被缠得严严实实，倒显出漂亮的肌肉线条。

迪卢克移开视线：“什么时候醒的？”

“不能怪我。”凯亚忽的一笑。

“？？”

“突然一个陌生人给我祈福健康，我肯定不能睁眼吧。”凯亚牛头不对马嘴且理直气壮，“我怎么在这里，我怎么受伤啦！”

“……”

那维莱特说，病发前期，本体会知道影子的存在，但不会记得影子时发生的事。果然凯亚是半点儿不记得，只记得自己走在梅洛彼得堡的路上。

“没错，你差一点就进监狱了。”迪卢克冷冷的。

“那我怎么没进去呢？”

“因为我用大剑。”

凯亚惊愕，弯眼一笑，恢复一贯的调侃口吻：“哈哈，忽然说什么大剑，炫耀你力气大吗？小时候，我故意让着你的，怕你选不上喜欢的大剑哭鼻子！诶，我衣服呢？”

迪卢克抓起干净柔软的衣服，砸他身上。

“你生什么气？”

“你最好是不记得！”

-

“怎么回来了，凯亚醒了？”艾尔海森没抬眼。

“醒了。”

不仅醒了还活蹦乱跳，跟他义兄扛得有来有回，义兄脸又气红了。那维莱特走到门口，没好打扰那两位，又猫回来了，悬着的心是放下来，轻松了，坐在高凳子上，手撑凳面，两条腿晃荡，看着艾尔海森直笑。

艾尔海森：……

合上笔记回视：“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你怎么会在乔希家？”

“不是乔希家，是迈耶教授家。”艾尔海森再次纠正。

几个月前。

迈耶教授发起的项目。

需要一个语言造诣很深又兼修机关的人，给他递出橄榄枝。艾尔海森是须弥大书记官，轻易不出差，更别说长时间外调考察。但迈耶给出的条件特别诱惑，属于是个正经学者都会被好奇说服的那种。

经由教令院许可，他便同意。

从须弥沙漠一直研究到枫丹。

来枫丹后，被安顿在迈耶教授的这栋老宅里。这几天，一直是他一个人，没料到乔希会回来。

“你这个项目研究的是什么？”那维莱特问。

“坎瑞亚古文明。”

项目研究的最后成果：就是找到并打开了这一座机关山谷-坎瑞亚的古文明遗迹。那维莱特明白了，凯亚的影子为什么会「暴起」了。他的压力来自古国，多半是，在枫丹遇见了坎瑞亚的人、物以及这座文明遗迹。

正要详细地问。

乔希转动着轮椅过来了。

话题中止，很自然地聊起这栋迈耶教授的老宅。那维莱特刚来就注意到，以别墅为中心，辐射出很多条小沟渠，是新挖出来的，不知是做什么用的。

“是人造水景。”乔希比划。

园艺师认为依湖傍湖，应该好好利用水景。就重新设计了一下园林，最后出来，会是很多条小溪环绕着古别墅。

艾尔海森看看窗外：“这种天气动工，很费劲吧。”

“想赶在明年春天时完工。”

别看现在冰天雪地。

春天，是一阵春风的事，很快的。

乔希说完，想将话题引到迪卢克跟凯亚的关系上。不过，那维莱特一句话，就让话题又回来了：“乔希先生，我建议你搬家。”

搬家？

乔希和艾尔海森都愣了。

“你们可能不知道，这里容易滋生邪祟。”

早晨来时，那道雪谷是魔兽的肋骨；而多兰湖，正是已风化魔兽的心脏。像这种体量的魔兽，就算风化，也不能保证邪祟彻底湮灭，而心脏恰是最容易滋生邪祟的。哪怕一丝一缕，人类沾上也容易出事。

那维莱特是水龙，感知尤为明显。

“从进来这里，我就很不舒服。”那维莱特坦诚。

第46章 盛宴8

46.

乔希很聪明也很听劝：

“谢谢，我正考虑购置一套核心区的公寓。”

迪卢克先出来了，凯亚随后。凯亚穿着宽松白袍，恢复了活泛的性格，跟谁都能聊，溜一圈跟医生保镖都熟悉了。乔希则大部分时间黏着迪卢克，黏得非常直白，连迪卢克本人都察觉出了。

不提那三人的动静。

艾尔海森关心那维莱特说的「不舒服」：“是心理的还是身体的？”

那维莱特：“两方面都有。”

初见山谷魔兽肋骨，就很压抑，觉得有问题；这么大冷天，多兰湖也没结冻，让人疑心那颗风化的心脏还在勃勃跳动；甚至看到别墅周围新挖的没有水的渠沟，都有种干涸的窒息感。

心理排斥辐射到身体。

浑身都不舒服。

那维莱特按了按自己的肋骨，嘟囔：“就是这里，特别不舒服。”

艾尔海森盯着他：“你，跟魔兽共情了？”

“呃……”

瞬间放下手。

绝对没有。

艾尔海森忍俊不禁，瞄一眼窗外：“要不要用你的权杖探一下多兰湖。”

飞快摇头：“权杖有神力，我怕激出什么。”

现在的平静比薄冰还薄，经不起一点点试探。但只要别戳破，就能维持表面的平衡。回去后，就派专人来调查一下，进行有效的处理措施，枫丹的能人异士还是很多的，要不然，这么凶狠的魔兽也不会被猎杀于此。

“你处事比以前冷静。”

突如其来的夸赞，那维莱特一喜，两条腿晃得更厉害：“有吗？我以前不冷静吗？”

“以前会慌里慌张的。”

艾尔海森回味着，微微弯起笑。那维莱特很开心，得到过很多夸奖，真真假假分不清，但艾尔海森很少夸嘛，一定是真的。多夸点，想听，爱听。

“回沫芒宫吧。”艾尔海森戴上耳机。

“啊？”

“身体不舒服，就别再呆了，相信直觉。那位坎瑞亚后裔也清醒了，也该走了。”

“你知道？”

自始至终都没有提及凯亚的身份呀。

“猜的，旁观者清。”

那维莱特一提出离开，迪卢克和凯亚就像终于等到机会了，也要离场。乔希猝不及防，忙邀请他们多呆一会儿，自己都准备好晚宴了。那维莱特婉拒，凯亚也很配合地表示，想尽早回去休养。

就在推辞之际。

忽然，空间莫名就安静下来。

那维莱特回头，看见一个老绅士走进来，衣装笔挺，两鬓花白，戴茶色眼镜，两条腿一瘸一拐轻微的不协调，拄着拐杖进来了——这位，就是房子的主人迈耶教授。

甫一见面。

迈耶教授就以老式而周到的礼仪庄重行礼。

那维莱特一身鸡皮疙瘩，就像不合时宜的果子悬在了果盘里，心想完了，赶紧走吧，迟一秒都得接不住那些寒暄。

果然，迈耶教授寒暄的第一句话就是：“当年您的指点，我受益至今，多次想再去拜访您也无缘得见。”

那维莱特勉强微笑：“您过奖了。”

此时，迪卢克突然开口。

打断两人寒暄。

“迈耶教授。”

迈耶教授扶了扶眼镜，认出了迪卢克：“诶，你是克利普斯的孩子…迪卢克，是吗？”

故交之子将重逢话题引过去。那维莱特松了一口气，挨近艾尔海森，悄悄伸出手指扯了扯他的耳机线。艾尔海森眼皮一撩，似乎没懂什么意思。那维莱特眼神示意，快，快提出离开——毕竟大书记官说话直接，任何冷场的话都不违和。

艾尔海森嘴角微扬，手一扣耳机没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