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城市的最中央(14)
走进去,摸着楼梯抚手一层层往上。幸好有月光,从石雕窗中透进来,是光,淡而氤氲。
到了自家门口,不二从袋中找钥匙,摸索。突然感觉到旁侧好像站着一个人,不二浅笑,“秋本小姐还要站到哪个时候啊,这个住宅楼里还有哪个人不知道你喜欢这一套,小心反而被我给吓着了。”
找到了,夹在指间,凑到门把锁上。可是没有听到预期的叹气或者不服气的声音,而是静默,深沉到诡异。
不二知道秋本没兴趣如此。
头略一侧,心口一缩,手指轻颤,钥匙偏了对口,脱落。
钥匙落地清脆的响声,一个人侧身,另一个人靠在抚梯手上。一个人眼内愕然,迷惘。另一个人,深沉,依旧深沉。
不二突然觉得,眼前这个人异样的适合黑夜,那双眼在暗中失了原色,像黑玉一样,洞悉人心,仿佛一旦被望进了,便要沉沦。
两人这样僵持着,手冢先走过去,弯腰拾起落在地上的东西。
不二觉得浓暗的气息压了过来,那个人俯过身来,垂在两侧的双手有手指插入,平贴。耳边淡薄的呼息,那人的发丝掠过脸侧。一切轻淡的自然锲合却让人僵硬,让那个不知何时从侧身转到正面的人忘了呼息。
然后,他说,“不二,不要逃避。”
不要逃避?不要逃避!不二转回神来,只想尖叫。
他想抽回手,可是手指在下一刻被紧握,右手心裹着钥匙,掐入手心内,两个人一起疼痛。
“你知道的!”
“我不知道!”不二忍不住叫出声来,“我不知道一个无声无息离开三年多,从不曾联系的人再次回到身边,居然说,我们是朋友!是吗?是朋友吗?为什么连这一点我都开始怀疑。我不信这几年你从没飞回来过,假期,节日里,你就从来没再回到日本吗?
好,现在来了,住在隔壁,上同一所学校,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向我伸出手说,过来。过来?!你以为这是什么?是上帝赏赐的一点甜点?是你闲时的一点施舍给我的渴望吗?
很可惜,不二周助不是这样的人,他不是放弃,不是逃避,他只做他想做的事。如果说他是因为辜负了小虎才受到惩罚,那么这些伤感已经够了,为什么他仍旧逃不开?为什么你还再来纠缠?!”
不二说着,再不顾一切地向后靠,手拼命地想要抽出来。
可是这次比想象中的容易得多了,手很快就脱离了禁锢。也因为速度很快,力度大,手心的东西随着抽出的手向侧前方飞了过去。
那一刻,分开的手指,从眼底飞过的钥匙,清脆的碰撞声,硬物掉在地上的响声,玻璃碎裂的声音。
仿佛停顿,只是无法忽视的是那一双眼,在月光下闪烁不再温柔却是怨恨的蓝色瞳仁。无法不去想为什么会开始紧张,紧张到无法呼息。
从来没有过的感觉,此时在手冢的心中开始蔓延,几乎要喷涌而出。随着那一声响亮的门响,眼前模糊的身影完全消失,手冢第一次真切地体会到一种东西在心中流失,一些以前一直以为,一直觉得理所当然的想法却在看到那人那一个眼神后几乎崩溃,成了借口。
手冢微眯着眼,在一个地方蹲下,摸索到冰冷的钥匙,手碰到旁边的一些碎裂的玻璃和一个框架。抬手在眼侧下方划过,指腹上多了一条浅淡的血丝,手冢看在月光下摊开的手掌,掌心有血痕,他分不清现在指腹上的血丝是在掌心破皮处沾上的血还是钥匙飞速划过眼底割出的血。
他只是在想,那个人纤细的手指是不是仍旧在掐着破了的掌心,是不是会埋着头哭泣。
想着,然后无法再静默,他起身,将钥匙稳稳地插入锁内,无声地打开了几分钟前在他面前摔上的门。
不二窝在客厅沙发上,没有灯光,一片月光在摆设上浅浅的变蓝。
而眼睛因为长时间适应在黑暗下,手冢可以看清那个正在压抑着哭泣的男孩,可以看清他包裹在毛毯下颤抖的肩膀。
手冢走近,蹲下身来,手抚上那人的柔软的发。
不二怔住,抬头,看到他背光的脸,那眼内坚定如初,不二咬唇,从沙发上跳了下来,毛毯滑下。
沙哑的声音,“你不走么,那好,我走!”
说着,霍地转身。
手冢无法再去顾虑,伸手将他拉住,搂入怀里。不顾他的僵硬,他的挣扎,只想将他锁入自己的臂弯中,生怕再一迟疑,这个人便会全然飞出自己的视线,他不允许,他无法去想象,去忍受,这个一直会站在自己身边的人有一天会站在自己对面,摆上疏离的笑容说,手冢,我们错过了,一切不再。再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