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小三爷明明超强却过分谨慎[瓶邪]+番外(178)
张海杏坐在小沙发上,捧着毛绒绒的暖手宝,“继续看,不着急,我把排骨汤炖灶上了,还得一个小时才能开饭。文件里有不懂的直接问张海临,他清楚得很。”
茶壶旁有两摞文件,张海杏买菜回来之前,我已经翻了一部分,心中大概有数。
我从上次的地方继续往下翻,这一页是活动信息登记表。看得累,脖子发酸,我会抬头看一看面前这两个人,好像能通过这种行为抚平不安。
张海杏笑了笑,“你咋跟个小雏鸟似的。”
我摇头不语,登记表上记着几个房间号,墨水数字顿地砸下来,让我的脑子宕机,抢修半天只得到一句检修结论:没救了。
这种感觉很熟悉,我好像回到1931年的那一天。那是一个闷热的夏天,好像能把一切烧尽。
壹
我从德国回来时,是个盛夏的黄昏天,齐家还没毁彻底。
瓦没了,床没了,只有个疯癫的管家守着废院,看到我拎着箱子人模狗样地潇洒现身石狮子旁,咧嘴笑了笑,窝进院里的杂草丛,捋着草杆上的小米准备给我煮一碗粥。我坐在正厅门槛上,惯堂风从两侧的窗户进来,绕我打个圈,堂堂正正从身旁吹出去,大夏天里,冷得我打了个寒颤。
两扇门已经丢了,不知道被哪个国民党小兵带回去当床板子,夜里那门能听到女人男人咿呀的叫唤,从前它听的是我爹骂我不长进的训斥,对它而言其实没有区别,都是两厢情愿。
院里的石板也被撬走,露出的土面很快被四处飞来的植物种子占据,只需一场雨,便能淹没这间不大不小的院。雨下得多,开始疯长,长得高高的,比管家都高,他弯腰去扯野粟时,身子便隐进这片焦黄的绿。我小时候也像这样跟他玩游戏。
在城郊的马场,绿草绵厚像长毛地毯,小小的我走在里面看不到身后的爹妈,也看不到前面奔驰而过的马群。前后都吵,我不敢乱走,蹲下来抱着头哭,管家会从这两股喧嚣中听出我的求救,速速从一个不知名的角落滚进来,身上沾着草叶,笑着抓起我的手,“少爷,原来你躲在这跟咱玩捉迷藏哩。”
管家用长衫捧了一小撮小米奔到我面前,咧嘴一笑,“少爷,瞧着够吧?”
那碗粥很薄,稀稀拉拉一小堆沉在碗底,我又饿,把水喝干后,舌头舔不到那些米,我想找管家要双筷子,端着缺口碗走到院里,才看到高高的草堆里一个高高的秋千架,上面飘着一个高高的男人,他瘦得像脚边的草叶,风一吹,□□的脚就荡两下,锋利的草缘割了几道口,我把他放下来时,伤口没流一滴血,我摸着他冰凉的身体,温度跟吹过我的风一个样,这不是一个刚死的人该有的体温,只有一个答案,他已经不算人了。
我从柴房找了张破席,胡乱卷了卷管家,扛着他走到城郊的齐家墓地,才看到墓也被掘了,土还新鲜,泛着热气。还挺好,我不用自个动手挖坑。
我把管家埋好,照着我爹教的东西给他简单做了场法,愿他来世有一身热血,如果来世仍苦,那便别活了。
土里的热气蒸得我出了一身汗,我脱了西装外套,拎在手里往破宅子走。
有几个黄包车夫小跑到我旁边,讨好笑着,“老爷?走哪道?”
听着恍然,我从来没被人叫过老爷,他们都管我爹叫老爷,齐老爷早好,齐老爷吃了没,齐老爷慢些走,齐老爷好闲情,散步呢,一定活个百岁。
我摆摆手,“不用了。”
我走在月亮底下回到家,一身冷汗,身后跟着一条高高的影子,从墓园到家门口,起初我以为是野狗,吼了几声,才发现这是挂在秋千上的管家。
我流着泪转身劝他,“回去吧,别送了。”
影子点了点头,在月亮底下,像我来的那样,走进了一片黑暗。
我踏进院子,那只碗立在台阶边,碗底沉一撮小米。我挨着它坐下,在裤子上擦了擦手的泥,端起那只碗,我用食指刨出那些米塞到嘴里,香极了。我不知道吞的是米还是泥,胃里空空终于踏实了些,我喟叹着抬头,看到一条高高的影子站在秋千边,正望着我,准确来说,是望着我那只干干净净的手指。我把泥也舔干净了。
我突然觉得很悲伤,影子看起来也很悲伤,我们久久对视,直到天亮了些,对面住在棚屋里的鸡又叫了几声,影子飞上秋千架,荡一大圈,荡出了破宅子。我擦干脸上冰凉的泪水,去草丛里薅了一撮小米,煮了碗粥,放到秋千下。如果影子不吃,这碗粥就留给对面的鸡。
我带走带来的行李,离开家,站在第一个十字路口扔了枚铜钱,老天爷说我得走左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