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两个女孩倏然定身,满目惊讶。
尤其是周亦婵,她从未见过如此不修边幅的周衍。从前,她所看见的爸爸,无论遇见了什么事都总是处变不惊又井井有条。她深深记得,周衍有一次做完手术,麻药退了额头上全是汗,可当自己推开门,却见到他西装革领地端坐在那开视频会议。
连面对刀子都不失从容的周衍,此刻,却穿着昨日皱巴巴灰扑扑的衣服,眼底淡黑,下巴青茬微冒。男人难掩疲态,看起来彻夜没睡的样子。
“能聊几分钟吗?”
周衍在与她们不远不近的地方停下说,“几分钟就好。”
周亦婵呆呆地看着父亲。
其实她该更生气的,她最讨厌的就是爸爸这种,随时都要掌控你行踪的压迫感。但此时此刻,看见父亲颓败的面容,她内心的怨怼却反而直线下降。
虽然周亦婵恨周衍的掌控欲,气他隐瞒双胞胎的事,可她切实地被父亲爱护了十八年。
她几乎立刻心软。
但周亦婵承诺过要选择宋知。
所以,她不表态,只握紧姐姐的手说:“知知,我们走吧?”
如果宋知不愿给爸爸机会,她便也会随之毫不犹豫离去。
未料,宋知捏捏她的手,微笑:“没关系。”
旋即她看向周衍:“要说什么,现在就说吧。”
周衍原是想分别和两个女儿聊聊,但她们坚定牵着彼此的手,毫无分开的意思。
他便作罢,先转向宋知对她说:“宋知,爸爸是来跟你道歉的。”
宋知并不意外。
然而男人下一句却是:“其实你和我想象中的女儿,有很大出入。”
突兀的一句,和他们昨日的矛盾并无相干。
宋知轻怔。
她盯着周衍的眼睛,听他又道:
“听说你报考了T大机械院时,我以为我的女儿是一个张扬,飒爽,又自我的一个人。她可能还有点酷,所以她一个女孩子才会选择了机械和赛道。”
提到高考志愿,父女俩静默的对视半瞬。
然后,周衍才继续:“也许我们见面时,她会冷淡地对我说,‘你就是我那个活着但像死了的爸爸啊’,紧接着就会发脾气扭头就走。”
“可是,你却不是那样恣肆的人,你不冷漠更不任性。你勇敢、坚定又体贴,哪怕在气头上,哪怕在失去的痛苦中,也依然在为身边的人考虑。”
“宋知——”
周衍唤她一声,眼睛刹那变红。
言至此,他才正式道歉,他说:“对不起,让你长成了一个懂事的小孩。”
宋知猛然愣怔,心上如被重击,痛且酸,有想哭的冲动。
这和她所以为的“道歉”全然不同,她以为周衍要解释抛弃的原因,以为他只是想挽回。
她怎么也没料到,父亲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宋知定定地凝着周衍,看见了他的自悔自恨。
她该冷言冷语,和父亲正式做个了结的。方才看到周衍的一瞬,她就打定主意,今天就要明确态度让他别再找来。
然而这刻,宋知张了张口,却始终无法说出任何一个字。
她不语,但听周衍继续道歉:“对不起,在你人生中缺失十八年,是爸爸错了,是我辜负了你的诚挚。知知,爸爸不奢求你的原谅,只想请求一个机会。”
“一个用余生来弥补错误的机会。”
他说:“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十八年前没有坚持把你找回来。如果可以,往后的时间,希望我有机会做宋知的爸爸。一个不再缺席的爸爸。”
“凭什么?”
宋知终于忍不住宣泄:“凭什么你想弥补就能弥补?周衍,这个世界不是你说了就算。你想要机会,但我不想给。”
她深吸一口气,坦然地说:“我承认,我曾期待过父爱,但现在,我已经不在乎了。”
“我找到了更重要的人。”
宋知紧握妹妹的手,冷而静地表态,“如果爸爸真的想弥补,那就请你别再出现,别再来一遍遍提醒我那些伤人的过去。”
女孩态度不改,一如昨日的坚决。
她不知道,曾深藏心底的那些渴盼,已被父亲知晓。
宋知认为父亲该退却,亦或者,会像决裂那日的宋语默一样,放任可以预见的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