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这里啊(85)
她不是与生俱来的慈母,自认为够迁就这个孩子了,能和蔼可亲地嘘寒问暖已是尽了力,可她实在不习惯跟凡事迂回的人打交道。
就这么几分钟,耐心已经消耗殆尽。
等给桑逾擦完身子,送回房间,她就去找江憬,关起门来说话。
她直截了当地问江憬:“你打算什么时候把那个小姑娘送走?”
江憬问:“你说哪个小姑娘。”
孙茹婷说:“就被人打得浑身是伤的那小姑娘。”
江憬沉默了许久,严肃认真地说:“您都知道她是什么情况,还来问我这种问题?她身上的伤口都还没开始愈合,您就讲这种话,要问也得等她把伤养好吧。”
孙茹婷不以为意道:“我知道,我就问一下,又没说现在要她走。问一下都不行吗?”
江憬呼了一口气,继而问:“您还记得养在爷爷家的那只猫吗?”
孙茹婷漫不经心地说:“记得啊,是叫白雪。”
江憬就说:“那年我读大二,申请了第二专业不敢告诉您,明明每天的课程都排满了,听说您去拜访爷爷了,还是抽空去了趟爷爷家。不过没来得及见上您一面,您就又要飞往其他国家了。那时候白雪刚生了崽,还不到两个月,我听爷爷说要把那几只猫崽送人。我问为什么,爷爷说是因为猫崽抓破了你的外套,惹得您不高兴了,猫崽又太多了,看不过来。白雪因为失去了孩子,没过多久就失踪了。”
孙茹婷已经完全不记得这档事了,皱着眉说:“我也没让你爷爷把小猫送走,是你爷爷送的,能怪到我头上吗?再说了,猫和人能比吗?”
江憬失望地望着孙茹婷问:“人还不如猫?”
孙茹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振振有词地说:“我不知道那小姑娘给你灌什么迷魂汤了,让你这么替她说话。但是我可以明摆着告诉你,人和猫我都不喜欢。猫抓破衣服事小,麻烦是真,人和我不投缘没关系,可如果两个孩子都得管,我没精力,更顾不上。”
江憬不理解:“那为什么留下的是桑珏,而不是桑逾?”
孙茹婷回答道:“总要讲个先来后到吧。而且她总是闷不吭声,一副灰心丧气、郁郁寡欢、怨天尤人的样子,看起来很不好相处。总而言之,我就是觉得她跟我不投缘,装能装多久呢?”
江憬急切地说:“她只是一个稍微有点敏感、容易伤心的孩子而已,也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反而是犯过错的孩子更受您的青睐。我不信她没有努力迎合您,您为什么不能接受她?”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哪有什么多为什么?!”孙茹婷一激动嗓门大了点,怕自己跟江憬的争执引来家里的其他人,又压低了音量说,“所以说,既然需要彼此体谅,为什么不能彼此放过?谁都不容易,那我容易吗?这两个孩子又不是我亲生的,我当然喜欢哪个,哪个和我磁场相合,就对哪个好。为什么非得要一碗水端平?不该我愿意养哪个就养哪个?你要是想两全,就把姐妹俩的家长找回来,我可以两个都不养。”
江憬痛心疾首地说:“我还以为您大爱无疆。”
孙茹婷反驳道:“这与大爱无关,她们只能代表她们自己,别乱给我扣帽子。”
“您不养是吗?”江憬明知故问,半晌,在孙茹婷无声的对峙下,望着孙茹婷的眼睛说,“行,您不养我养。她的医药费我出,她的生活我管。我会告诉她今后不要打扰您,她也不需要打扰您。”
第42章 春汛(一) 晚安,宝贝。
桑逾很早就睡下了。
她躺在江憬家最后一间空房里, 熄了灯,睁着两只水灵灵的大眼睛,竖起耳朵听着房门外孙茹婷活动的动静。
孙茹婷先是催桑珏和江憬洗澡, 然后催丈夫洗澡, 最后自己洗完澡,又挨个催他们睡觉。
接着桑逾听到有脚步声到了她的门口, 戛然而止。
她赶紧闭上眼睛,屏息等待着掩上的房门被推开。
可是静默几秒后, 那脚步声又渐渐走远了。
她认得出江憬的脚步,不疾不徐, 全然不似这般雷厉风行。
是桑珏的话,早就不管三七二十一闯进来了。
应该也不是江海平。
所以根据排除法,是孙茹婷吧。
来找她,是想对她说什么呢?
怎么连门都没敲就又离开了呢?
分辨虚情假意和真心实意,对于敏感细腻的人来说,不是难事, 是完全能够敏锐察觉的。
不被喜欢和不被重视这两种体验,桑逾已经习以为常了,也早就学会了心知肚明却不点破。
她的矫情和焦虑只体现在和江憬来往的过程中。至于别人对她是什么态度、什么眼光、什么评价, 她都不甚在意。即便孙茹婷是江憬的母亲,她也没想得太长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