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囍(22)
“如果还是你妈妈不同意,你就让妈妈到厨房的柴堆下找一个木盒。”
断断续续,我根本听不见我爸说的话,满脑子都是想着要把他带走的事情。
这个公交车上全部都是逝去的人,除了我,全都是,包括我爸。
这是一辆摆渡车,不到黄泉终点不许下的车。
“衿衿,这是爸爸最后一次和你见面了。”我爸笑着,脸上却布满了眼泪,“你要记得爸爸说的每一句话。”
“速离。”司机的催促声响起。
车门忽开。
一股推力自我身后而起,我一个踉跄不稳半只脚踏出车,我绷劲把住车门,一只手伸到半空想要够住他,我紧张地喊,“爸,一起走。”
我爸露出最灿烂的笑容,微微摇了摇头,“衿衿,再见。”
“看到光,别回头,一直跑,跑到你没有力气,你就回去了。”
接着他在我吃惊的眼神下,将我的手指一根一根的掰开。
“爸!”
“不要!”
“爸,你回来啊!”我失声尖叫。
我的大喊大叫没有能挽留住他,随着最后一根手指的剥离,我像是一张被狂风卷住的破纸随风飘荡,眼睁睁我爸渐渐消失在我的面前,紧随着黑暗迎面而来,我缓缓落地。
一个光晕在远处绽开,我爸的话萦绕在我的耳边,我咬牙铆足劲朝着光所在的方向奔跑,不敢回头。
第28章 追忆
直到如我爸所说,跑到我快要脱力,临门一脚我跨入光圈。
不绝于耳的人潮声涌来,我独孤一人跌坐在医院门口人来人往的公交站点,一遍一遍呼唤着我爸。
“孩子,你需要帮助吗?”好心的大婶问我。
“不用了,谢谢。”连声道谢,我踉踉跄跄站起,跌跌撞撞冲着医院的抢救室去。
医院里的人很多,魂魄也不少,他们宛若无人在半空在飘荡,在无形的凌乱中有秩序,他们统一的方向是大门口。
我爸也是这样离开的吧。
排着队走向站台,踏上专属摆渡车。
空气中丝丝入髓的寒意浸入我的肌肤和骨髓。
“昊天!你好狠心啊,你叫我怎么办。”
撕心裂肺的哭诉声回荡抢救室里,引得经过的人都短暂驻足几秒。
我深吸一口气,紧攥手心,抬起脚,面色平静走进去。
病床上躺着一具被盖着白布的“身体”,不需要过多的猜想,我知道,那就是我爸。
我妈趴在他身上,无力地一下一下捶打着他。
“妈,爸爸走了。”我轻拍着她的背,淡淡地劝慰。
从什么时候开始呢?
我突然释然爸爸走了这件事,是从他和我说再见还是他担忧叮嘱我开始。
明明我满腔的悲伤无处疏解,眼泪也流不出来了。
听到动静,我妈回过头,两只丹凤眼肿的和核桃一样。
“衿衿!你爸爸走了,医生,医生说他伤得太重了,救不了。”我妈也在绷不住,抱住我放声大哭。
“妈,我见过爸爸了。”我平静地诉说,“爸爸让我好好照顾你,叮嘱我要好好修道。”
“你爸一直在抢救,衿衿你在哪里看到的爸爸?”听到我的话,她忘了哭泣,捂上我的额头反复紧张观察我,喃喃低语,“也没发烧啊,怎么又说胡话了。”
我长叹一口气,拿下她的手,“妈,我来时候坐上了摆渡车,爸爸在医院站点上了车,他去黄泉路了。”
“我能回到这里,也是因为爸爸的庇护。”
想起离别时爸爸故作坦然的模样,心酸又心疼。
被我的一番说辞说愣住,好半晌她才回神,扯出淡然的笑,反问我,“是吗?”
“他可真猴急啊,不是说死后都要在人间游荡三天才能去投胎,他这人怎么样。”她反手就抡了我爸一拳。
“不许听你爸的,修道的事没得商量,这行太危险了。”
“等你爸下葬,妈妈就带你找大师去,一定要把你这个眼睛封起来。”
嘴上说着她的计划,视线又回到白布上。
我没有反驳妈妈的话,我不想她伤心之余还要和我争论这些。
沉默了一会,我妈掀开白布,我爸惨白的脸露了出来,她轻柔勾勒着他的脸,悠悠开了嘴。
“衿衿,其实我们俩都听许多大师说过你的命数,他们都叫我们把你送走,我们才不信邪。
你可是从我身上剜下来心头肉,谁都别想把你从我们身边夺走。”
我妈挥挥她的拳头,眉眼里透出骄傲。
“妈,谢谢你,也谢谢我爸,谢谢你们都没有放弃我。”我牵起他们两人的手,一冰一热,一阴一阳。
我无法想象,在当时情况下,他们两人是如何力排种种议论把我留下,又是如何顶着泰山般的压力将我抚养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