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归余烬(180)
我的儿子,是会变好的,而且越来越好。
这种信仰,可以叫妈瞎到此刻儿子说跪就跪,说跟妈翻脸就翻脸,毫无“好”的开始,却可以有好的未来。
变态的乐观,叫妈毫不留情劈杀二十多年年轮的母女关系做废柴,为母子关系旺烧助燃。
大门关了,母子留在门后。
余津津望着天上越来越热的太阳,入夏了,快到流火的季节了,也是雷雨季了。
进入无常了。
别了边柏青,安置完余绍良,余津津变得平静,去上班。
大办公室在闲聊,余津津加入,但也只是听着。
小唐居然差点定亲,因为男方父母打听到她曾四处相亲,怕影响儿子名声,让他们分了。
——令人骇然。
冯庆梅的老公还是心脏病,吃药也难缓解加重的趋势,但不妨碍他们两口子要二胎的决心。
听她说,只有一个儿子,觉得太单。
但三说两说,又变成了:
儿子今后有自己家庭,怕老公没得早,今后没人照顾自己,不如生个女儿。
——毛骨悚然。
叽叽喳喳的闲聊中,余津津又成了曾经的那个不吭声。
心底计算:
一天了,连自己算下来,女人到底有几种吃法?到底有几双筷子伸到女人身上?……
人人常恨无常,制造无常的,往往又是本人。
有些还被无辜传代……
余津津有点厌烦,连着两天开会部门营改,能喳喳屁的同事们却吐不出半根象牙,更烦了。
她上任后,是一把火都没烧起来。
无奈下,余津津找边柏青泻火:
“不干了,去广州喝早茶,安排小飞机。”
真就这么夸张去了。
都到广州了,余津津还有点难以置信:
“说来就来啦?你怎么这么有空?我们好任性。”
边柏青笑了:
“我不依着你,怕跟你弟一样,被打成重伤。”
“啥?前两天,他还好好的呢,下跪可溜了……”
余津津懵。
边柏青牵起她的手,进茶楼:
“你先吃饭,吃好,玩好,回去好好看热闹。”
第70章
听到余绍良重伤,余津津心下有明显的一震。
她对余绍良的恨,很直接,以他的品行挨揍,是理所当然。
恨的人,得到报复,却没有意想当中的一爽到底。
但也有点兴奋。
就算是陌生人陷在负面的新闻,也会有感觉。
何况,一个家里搅了二十年。
余津津说不出那是什么滋味。
不轻不重的心跳浮浮。
跟立了秋吃了根老冰棍似的,不凉不热的季节,吃根味道略寡淡的甜冰一样。
说不出是时节不对,还是味儿不对,没有酣爽,心里意思淡淡的。
思来想去,余津津发现自己最想知道的,居然是妈的反应。
然后,她发觉:
弟弟,不过是她与母亲缠斗藤蔓上的一个结果而已。
背景里,食客谈话涌在余津津的耳朵,她听不懂粤语。
粤语在她听来,舌头卷卷,有一种说不出的整体平和,没有突然爆破的音调。
像海浪声声。
她瞬间有一种并没离开海滨家乡的错觉。
像经常与妈分别,却永远也没真的离开妈一样。
——总因为不经意的某个人,因为和妈略微相似的细节,就能使妈萦绕在余津津的身边。
一丝相似的汗津味,一蓬和妈没来得及再烫、开了花的发卷,一道门牙上因常年嗑瓜子硌出的豁子······
妈,就永生在女儿的脑里,她的心里,她的五官,她的皮肤,甚至她们相仿的骨骼里。
——余津津望着不远处,操着粤语,在和身边年轻女人说着什么的老女人。
看着她伸着的脖子后面坟起鼓鼓的富贵包,就想起了妈。
因给老公儿子挣钱,常年坐着打牌,小小的坟,已经从妈脖子后面悄悄埋了起来。
美人的美,是有强烈的保质期的。
妈开始褪色的那些年,便是麻将生意不好的年景。
开始给余津津穿粉色的蓬蓬裙,叫她坐在堂屋牌室,在那里写作业。
为避免看到那些凝视自己的男人的眼睛,她常埋着头做题,觉得自己脖子后面开始鼓起小坟······
…… 点完餐,边柏青忽然搂住余津津的脑袋,摇一摇:
“不胡思乱想。我们挤时间出来,是为了快乐。”
一摇,余津津感觉自己脖子后面的坟土,落了个干净。
她望着他时,双眼不自禁生出莫名的感激。
要不是遇到他······
见她眼光闪闪,似有内容。
边柏青俯下坐着也很高的上身,用眸子里的执着,传达着他话里的认真。
余津津看他郑重,便在他捧着的掌心中微笑,朝他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