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安谨放下卷宗,揉了揉眉心,懒声问:“什么怨言?”
“尚书府的公子,侍郎家的公子,甚至还有宰相的孙子……都派人来催过,说是既然案子与歪柳巷的姑娘们没关系,那便没有一直不让人家开门做生意的道理。”
嘴上说得好听,实则是歪柳巷被封许久,这些人也憋了许久,实在急了色罢。
可凌子淇在朝中毫无根基,拿什么跟这些权贵对抗?
燕安谨嗓音低低地道:“既如此,那便撤了明处的官兵,暂且让歪柳巷恢复经营。”
那小道士这几日都没有联系他,应该是妖怪并无异动。
四场案子下来,如今歪柳巷不再有客人前去,妖怪没有目标,便蛰伏不动,长久以往下去也不是办法。还不如假意放开限制,说不定能引蛇出洞。
“可是,这凶手还没抓到,万一再发生凶杀案,可如何是好?”
燕安谨转而问道:“案子近几日可有进展?”
“……并无,”凌子淇一脸苦相,“下官命人拿着那几截柳条,根据颜色粗细,想要寻找这些柳条究竟是从哪棵树上折下来的。可找了这么多天,几乎把整个京城的柳树都查了个遍,并未发现与之吻合的树。”
本来想着,如果能找到柳树枝是从哪棵柳树上折下来的,说不定就能大致锁定凶手的活动范围。
可谁能想到,这几根柳树枝就像是凭空出现的一般,找遍了全城都找不到折柳的那棵树。
真是奇了怪了。
“你可曾想过,什么样的行凶手法,能让一个人在转瞬间被吸成人干?”
凌子淇心里咯噔一下,“这个问题下官还未想通,不过下官敢肯定,这世上绝无什么妖鬼作祟,一定是凶手用了什么巧妙的机关方法,才做成了此事。”
说完这一番话,前方迟迟没传出回应。
凌子淇大着胆子抬头,却见燕安谨长眸半阖,修长玉指搭在鬓边,似是在沉思。
跳动的烛火映在他脸上,男子面容透着病弱的白,长眉斜飞入鬓,睫羽纤长浓密,眸中总是似有若无地噙着笑意,眼波流转间便能蛊惑人心。
不知怎的,凌子淇忽然想起京城那些玩笑话似的传言,说定北王世子美得不似真人,又多智近妖,说不定真的是妖怪变的。
“若是以人力,无论如何都做不到,那便只剩下一种解释。再怎么不可能,这也是唯一的答案。”
凌子淇不敢置信地问道:“殿下也觉得此事是妖邪作祟?”
如此荒谬的话,他不敢相信会出自燕世子之口。
燕安谨扶额闭目养神,不再理会他。
随侍在一旁的林越道:“夜深了,大人请回吧。”
凌子淇眼底情绪几度变换,最后咬着腮帮子,艰难地应了声:“是,下官告退。”
从定北王府大门走出去,凌子淇用折扇徐徐敲打着手心,满脸失望地叹道:“我本以为世子与那些人不一样,可到头来,竟也没什么不同。只要死的不是达官贵人,他们怎会在乎凶手是谁?只需把所有事情都推给妖邪作祟,便能干脆利落地结案,原来悬镜司的名声都是这么来的。”
凌子淇仰头看向深黑无月的夜空,失魂落魄地走下台阶,“难道平民百姓的命,便不是命了吗?”
家仆问道:“大人,可要回府?”
“你先回去吧。”
“大人要去何处?”
“歪柳巷。”
“大人查案心切,老奴明白,可也要注意身体才是。”
凌子淇无力地摆了摆手,翻身上马,扬鞭离去。
书房内。
燕安谨翻阅了案宗,随口问道:“凌子淇是哪年的进士?”
“属下记得,他出身寒门,祖籍邕州,是天元三年的进士。进士登科时还未及冠,诗文画作皆为上等,才子之名在京城中传得沸沸扬扬。当时宰相看重他的才学,欲以次女与他婚配。凌大人在金殿上以血入墨,作了退婚书,一时美名盛传,人人都赞他文人风骨,不为权财折腰。”
“瞧着也是个古板的读书人。”
“据说凌大人刚入朝为官的时候,为官清正,不管犯案之人是不是权贵,皆秉公直言,得罪了不少人,所以一直官运不顺。幸得上一任权知开封府事赏识,看重他的人品才华,才将他调任来了有实权的开封府。”
“我之前让你查的人,可有消息?”
“查到了。”林越将一份资料递上。
醉香坊香秦,原名秦青枝,原是戍守西南边关的秦铸杰秦副将的大女儿,后因父酒后泄露军机,而被牵连没入贱籍。秦家所有男丁斩首流放,女眷则被充入教坊司。
看到这里,燕安谨长眉微凝。
原来是将门子女流落青楼,怪不得性情清冷孤傲,屋中不摆琴棋书画,却摆了一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