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荆棘(88)
屋内的陈设瞧着像一间酒店,清新淡雅的室内熏香让人无端生出满身倦懒。
她半撑着身子,从床上坐起来。
或许是这个姿势加快了平躺时的血液流速,程今神经一跳,刚才还一片空白的大脑突然涌入了无数破碎的画面。
山雨欲来的台风天,觥筹交错的酒会,前来找她的程淼,想不起来但令人作呕的男人,还有……那个人。
再然后,所有的记忆都断在那一瞬间,那个,她把许西泽摁倒在墙上的瞬间。
……
我去。
当初出国的时候,程今自己也没有想到,她会在国外一待就是七年。
程传学提过要接她回来,以前的朋友们也不止一次地在聊天软件里哀嚎过想她,但无论怎么嚎,她始终都没有踏上归国的飞机。
这次之所以会回来,是因为程家的企业遇到了一些技术上的问题。
她在国外学的是机械制造专业,或许能帮上忙。
要不是为了躲学校里一个玩命追她的师哥而改早了航班,原本她不会来参加晚上的酒会,也就不会发生那一系列的事……
所以说人生在世,还是应了那句报应不爽。
老天爷一定在报复她,白白践踏人家的心意。
但是非得用这么抓马的方式吗……
屋外响起轻慢的脚步声,不疾不徐地朝近处走来。
程今愣了一秒,从弯腰弓背的软脚虾挺成了一棵苍劲有力的长青松。
下一秒,男人出现在房间门口。
四目相对的那一刻,沉默在空气中无限蔓延,仿佛蕴含着七年的时光在周围静静流淌。
在国外上学的时候,程今也不是没有设想过再见到许西泽会是什么样的场景。
大概率会是潭江一中的校友聚会,他作为杰出的校友代表站在台上发言,而她周围还是那群混得一般的寻常人,她会隔着巨大的礼堂仰头看他,再在之后的自由交流环节,坦然地说上一句“好久不见”。
用这四个字去祭奠曾经的初恋,是她当时能想为体面的方式。
然而现实是,体面这两个字大概天生便与她无缘。
许西泽穿着贴身的浴袍,刚洗过的头发还挂着水珠,被随意地扒梳到脑后。
他似乎比记忆中高了几公分,身上属于少年的稚气褪去,原本常戴的那副眼镜不见,那双清浅的眉眼轮廓被岁月雕琢得愈发深邃,举手投足,已全是成熟男人的魅力。
疏风朗月的气质依旧如初,只是比起不染纤尘的白雪,还多了些难以捉摸的神秘,更似高山顶上终年不散的浓雾。
这么一看,她会在神思混沌间做出那般轻浮的举动,倒也不是没有道理。
多年不见,他变得更帅了,帅得让人失去理智。
至于她……等等,她怎么也穿着浴袍??
他俩该不会是……
杀千刀的程淼,到底喂她吃的什么???
无数句打招呼的话被塞回肚子,程今不受控制地在这个惊悚的事实里咳的昏天黑地。
眼前被递了一杯水,程今无法道谢,只能涨红着脸接过,水是温热的,舒适的刚刚好。
她一边给自己顺着气,一边仰头喝了两口,转眼又见许西泽递过来一条毛巾。
连毛巾都是温热的。
程今愣了一下,随即半开玩笑地感慨了一句:“对一夜情对象这么好,时间也让你转性了吗?”
“你说什么?”许西泽低声问道。
程今便抬头看了他一眼。
屋子里灯白如昼,如豆的光点坠进他漆黑的瞳孔,映出半分茫然的神色。
这是走神了还是装傻呢?
程今用毛巾擦完嘴,攥在手上没再给他。
他还记得她吗?
“好久不见,”尽管场面无比狗血,她还是觉得该用这句话来开场,“我是……”
“程今。”许西泽看着她说。
他竟然记得她。
“不愧是许大学霸,”程今压下心头骤然涌起的酸涩,故意鬼扯道,“记性就是好。”
但或许是这句话扯的不大成功,她话音落下,房间里再度陷入了沉默。
面前的人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释放着清冽的气质。
太诡异了。
无论是一夜□□后,还是旧友重逢,这种相顾无言的氛围,都太诡异了。
要是搁在从前,以程今的性子,大概会直接了当地问他在想什么。
但这些年的海外生活到底叫她懂了些世故,像这种局面,有些话还是不能说的太直白。
于是她拐了个弯,问道:“星遥知道你来京市吗?”
这话应该是问到了点子上,因为程今看见许西泽盯着她的神情似乎出现了细微的波动,而后,他偏头捏了一下眉心,又转回来,口气里像是带了些自嘲,“多年未见,你就只关心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