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荆棘(55)
程今觉得自己得说点什么,“刚才张丘问你那个问题,你是真的没听见,还是不想说?”
“什么问题?”
程今看了许西泽一眼,相信他是真的没听见了。
张丘那么大的嗓门都能置若罔闻,他当时在想什么,想的那么入神?
程今笑了一声,“他问你,你的梦想是什么。”
这回许西泽听见了,但他转头看向渺远的夜空,还是好半晌都没有说话。
就在程今以为他这是打算战略性沉默的时候,男生忽然轻声喃喃:“梦想,对我来说,是不是太奢侈了点。”
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了。
这还是生平头一次,她听见如此相似的想法,从另一个人的口中说出来。
从小到大,无论是课后作文还是课前演讲,只要是涉及到“梦想”相关的话题,身边的人好像总有说不完的话。
仿佛每个人都在为了某个坚定而宏大的目标活着,而她只是个眼前连根吊着的胡萝卜都没有的、原地茫然的驴。
不过也是,世界上又能有几个像她这样身世凄惨的倒霉蛋呢?
幸福的人多了,总归是好事。
可是面前这个人,程今想起了他那位令人作呕的父亲。
他这么优秀,怎么可以因为这种垃圾而断送自己的未来?
程今觉得这个世界真是不讲道理。
少女的执拗心思在这一刻几乎达到了顶峰,她看着他清冷锋利的侧颜,“如果没有那个人呢?没有他,你最想做什么?”
许西泽转过头来,眼神轻飘飘地落在她身上,须臾,那存着一潭冰泉的眼里带了些笑。
“我想学数学,”许西泽说,“有位学者说过,数学是人类智慧皇冠上最灿烂的明珠[1],很多人终其一生,都窥不见那灿烂,我或许也会是其中之一,但我依然想去看看。”
这话说的有点太浪漫了,程今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合适的对词来,只好遵从本心地感慨道:“不愧是学霸,我什么时候对数学能有你这种兴趣就好了。”
“每个人的兴趣和擅长的东西都不一样,不必苛求自己去喜欢不喜欢的东西,”许西泽笑着说,“你呢?你是真的务实派,还是有什么话不想跟大家说?”
他没听见张丘的问题,倒是听见她那句回答了?
还真是奇怪的注意力。
程今不好意思地挠了一下脸颊,“如果我说,我是真的没有梦想……你不许笑话我!”
许西泽定定地看着她,温柔笑道:“不会,梦想这个东西,其实没有这么简单的,很多人可以轻易地说出口,但并不代表他们真的理解了这个词背后承载的意义,就像毛姆《刀锋》里的主人公拉里,他可以用一生的时间去走遍世界,只为了寻找生命的意义。梦想不是一成不变的终点线,它是探索本身。”
程今的表情出现了相当一段时间的怔楞。
许西泽的话像那山间的清风,捧着一捧凌冽的清泉,一簇一簇地浇在她的心尖上。
月光倾斜而下,映在女孩白皙透亮的脸庞,浅棕色的眸子因为陷入了思考的缘故,染上一丝迷离的美,仿佛诱人深入。
在安静的星空里,许西泽目不转睛地看着程今。
或许是那天夜里,他同她分享过的黑暗与悲怆,又或许是另一个夜,他看见过她勇敢矫健的身姿。
再往前倒,不算漫长的时间线里,似乎很难找到某种情绪的来源和开端。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好像真的喜欢上她了。
这句话出现在心头的时候,仿佛水落石出,一切尘埃落定,柳暗花明。
原来,这就是这些日子,他所有心神不宁的根源。
他喜欢她。
如果可以,他希望牵她的手,山月舒朗,清风怡人,正适合拥抱,适合亲吻。
如果可以,他希望没有那缀在前面的四个字。
再等等就好了,等到高中结束,他就会考去外地,他会一步步离开这个家,离开许群山。
到时候,到时候……
“程今,”许西泽忽然说,“梦想太大了,要不要考虑,先定一个目标?”
程今还在回味他方才说的话,闻言,转过脸来,“什么目标?”
“比如,”呼吸似乎变得有些急促,他暗暗调整着说话的节奏,让自己听起来没有那么在意,“高考之后,想去哪里上大学?”
“你想去哪里?”
“全国最好的数学系,在京市的P大。”
“那,”程今看着他,狐狸眼里泛起笑意,“我也去京市。”
“好,”许西泽说,“我们一起去京市。”
“不对吧,”程今忽然变得严肃,质疑地看了两眼许西泽,又忽然重新笑开,“我比你高一个年级,应该是我先去京市,然后在那里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