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荆棘(114)
那手本就修长好看,被光在四周镀了层边,就更显白。
程今愣了两秒,扭头,看见了坐在床边的许西泽。
那一瞬间,很难说程今是什么心情。
因为连她自己都没想到,她会下意识在他面前故作轻松,就像是不希望在乎自己的人太过担心。
“好巧啊,”她清了清有些干涩的嗓子,“我怎么跑这来了?你怎么也……”
但她很快就说不下去了,因为许西泽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黑。
胃病影响了脑子,程今沉默片刻,被落在外面的智商重新回来,才忽然想起,如果真是许西泽送她来的医院,那恐怕早听过医生的诊断了,她这装的毫无水平。
果然,下一秒,许西泽便低低地呵了一声,“程今,这么多年的胃病史,还不知道好好吃饭,你是不想要这个胃了,还是想找死?”
有这么严重么?
程今不以为意地压了下嘴角,以她的性子,这种话是一定要反驳回去的,但触到许西泽的眼神,她忽然又住了嘴。
大概也是意识到自己这话说的太重,许西泽偏头揉了下眉心。
没人能理解,当时他看见程今在自己面前苍白着脸倒下时的心情。
这一个礼拜,他几乎每天都会去程氏门口等程今下班。
连着好几天没等到人之后,他听说公司的技术部门最近遇到了一些难题,技术人员都在加班加点,基本不回家。
作为许氏如今的技术顾问,许西泽很清楚技术部门忙起来是个什么样子,所以他没有想办法进去打扰程今,而是默默等在门外,这样哪怕只有一天回家,他也能遇上人。
然而,这样的佛系心态维持了短短三天就宣告失败。
从前那七年,隔着遥远的山川和海洋,他知道他们不可能见面,那种注定不会有结果的思念其实很虚,所以尚且还能忍受。
但人心就像蜜罐,有时候打开了一条缝,便很难再捂严实。
当思念变成有实体的对象,他才发现自己奋不顾身地想见她。
于是他拉下脸,花了一天时间搞定了公司的门卫,又刚好掐在周五下班的时间点进了门。
结果就让他看见了或许这辈子都很难磨灭的场景。
医生说,程今这应当是积了多年的老毛病,病因是高三那年突发的一场急性肠胃炎,算算时间,刚好是他骗了她之后。
如果当初知道这件事会给她带来如此大的伤害,他无论如何也不会那么做。
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幸好今天有他及时赶到,如果是在国外的时候发作呢?她身边有人照顾吗?
只要想到程今一个人在异国他乡,孤零零地捂着肚子去医院的场景,他就觉得自己心都要碎了。
点滴打到凌晨一点,室外的空气被寒风裹挟着干涩。
程今被人兜头罩了一套深青色的围巾帽子,裹得像只企鹅,安静地站在医院门口,等许西泽将车开过来。
围巾帽子是许西泽的,程今每吸一口气,都觉得自己仿佛闻到了他的气味,清清爽爽的,让人舒服。
她不自觉抬手紧了紧围巾,刚放下来,便看见许西泽的车从不远处开过来。
医生开的药早被许西泽拿进车里,程今空着手,犹豫了一下,还是拉开副驾的车门,坐到了他旁边。
车里的光线并不明亮,许西泽侧过眸子,视线落在程今的侧脸。
就算苍白的脸色满是病意,程今的五官轮廓依旧能打,尤其是侧颜,微微垂着眼时,有股睥睨众生的气势。
事实上,这一整晚,许西泽的话都很少,比他平时的话还要少。
而程今心里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亏,也便不敢多话。
直到车子在夜色中径直略过她家,在高架桥上越飙越远,她才忍不住道:“我家过了。”
许西泽轻踩刹车,将车子停在一个红绿灯路口,“我知道。”
封闭的车厢里,男人的声音显得愈发深沉,听得程今心头一跳。
程今看着他,男人的侧颜被路灯映照得轮廓分明,下颌冒出的几条青筋,似乎展示着他正在竭力隐忍什么情绪。
“你现在需要人照顾。”他说。
“不用,”程今随口一接,原本想说在国外的时候很多次都自己挺过来了,去医院也挺小题大做的,但想了想还是没提,只道,“我可以自己照顾自己,再不济,打个电话,严沫也会来。”
车里安静了片刻。
许西泽握着方向盘的手指近乎泛了白,张了张嘴,吐出了一句:“对不起。”
程今一怔,转头看向驾驶座,
“程今,对不起,”许西泽觉得自己的喉咙快要干透了,每说出一个字,都好像在用刀锋划过咽喉,“不管我们最后能走到哪一步,至少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