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跃一手牵着身边的人, 一手放下提着的行李箱, 从裤兜里掏出手机:“你好,我们是在网上订了三楼情侣主题房的,这是订单号。”
前台青年探头眯着眼看了看,睡得满是油光的圆脸上露出一个调侃的笑:“噢噢, 程先生是吧?哈哈, 好的, 这就给你钥匙。”
低头从抽屉里找钥匙的时候, 前台青年还格外热情地跟程跃唠嗑:“怎么是你一个人先来?你对象要明天才到吗?这大半夜的赶过来也不容易, 是要提前布置什么惊喜吗?我们青山民宿还提供各种特殊情况的布景承接, 表白啊求婚啊纪念日什么的, 入住客户都能打九折。”
程跃听得不明所以:“什么一个人先来?我老婆也跟我一起来了啊, 兄弟, 你可别乱说,我身边的就是我老婆。”
前台青年脸色一变, 递钥匙过去的手都僵在了半空, 他原本惺忪的眼一点点睁大,左右前后都看了看, 还探头往民宿大门外张望。
前台青年张了张嘴, 脸色逐渐变得不大好看,但还是勉强地扯着干巴的笑对程跃说:“老哥,这深山老林的, 还是半夜三更, 可不兴开这种玩笑。”
程跃脸色更黑得厉害,紧了紧右手, 扭头看向右侧:“你才是在开……”却忽地发现右手一空。
程跃懵了一下,回头问前台青年:“我老婆先上去了?他什么时候走的?你把钥匙给他了?”
前台青年死死盯着程跃的脸,发现他是认真的,半点作假演戏的痕迹都没有,顿时吓得腿都软了,扶着柜台往后躲:“不是哥们儿,你刚才进来的时候就是一个人啊!你他妈要是搞什么整蛊拍摄,我告诉你我可翻脸了啊!”
程跃却顾不上前台青年的威胁,心里一下子被汹涌而来的焦虑不安填满了。
他有些神经质地原地打了个转,口中念念有词:“怎么会,怎么会不见了,难道路上走丢了?”
可使劲回忆来时路上的情况,记忆却仿佛被什么蒙住了,什么都回忆不起来。
程跃更着急了,一股烦躁也随之而来,让他表情变得狰狞起来:“我要去找他,得找他,我老婆不见了,他肯定害怕得哭了,在哪里,在哪里去找……要找到他……”
前台青年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陷入狂乱的程跃却一点没意识到诡异,只是不停地在空无一人的民宿里上上下下地跑动,来来回回的寻找。
最后翻遍了所有地方,他甚至疯魔地不知从哪里找了把铁锹在院子里疯狂挖坑……
明明是在找人,却不停地往下挖,不停挖,仿佛他要找的人就被埋在下面。
灭顶的恐惧让人产生了濒死的窒息。
程跃忽地深吸一口气,猛然坐了起来。
睁开眼看了看四周,是简洁如样板间的熟悉卧房。
昏暗中,程跃疲惫地闭上双眼重新倒回床上,大口呼吸着。
梦中的窒息感太真实了,真实得仿佛他真的已经憋死过一回。
歇了一会儿,程跃闭着眼伸手熟练地从床头柜抽屉里摸出一瓶药,拧开盖子胡乱倒了几颗扔进嘴里。
苦涩的药片刺激着味蕾,让程跃大脑稍微清醒了一些。
嚼着药片,程跃靠在床头,眼神放空地看着床对面天花板上的墙角线,思维迟钝地想:啊,病情又加重了。
不知过了多久。
床头柜上传来闹钟的声音。
程跃放空的焦距一点点缩回,抬手抹了一把脸,掀开被子光脚下床,冰凉的地板让只穿了背心短裤的程跃浑身一个激灵。
走到床边,抬手唰一声拉开窗帘,叉着腰看向城市尽头的地平线。
一轮红日已露出小半张脸。
嘟——嘟——嘟——
“喂。”
“橙子,什么时候到?甜妹她们都问你好多回了哈哈。”
对于同事的调侃程跃当没听到,“去那么早干嘛?一个个平时加班不积极,一到团建就火急火燎的,不怕挨主管削了?”
“哈哈怕个屁,咱可好不容易跟人事部的妹子们凑到一起搞团建,还是出海,出海呀哥们儿!一想到满船的泳衣妹子,我这热得都能扒光自己了!”
眼见着人又骚上了,程跃没好气地“切”他一声,“你不是说为了泳衣团建要练出十八块腹肌,练出来了吗?”
这冷水泼得,真下头!
挂了电话手机往床上一扔,程跃进了洗手间,水流声从没关的磨砂玻璃门里清晰地传出来。
原本自动黑屏的手机忽地一亮,屏幕上不停跳出面容识别失败的提醒,仿佛那里有个隐形的人正在尝试打开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