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仔细想想,自己辅佐楚司珏多年,背地里做过不少肮脏勾当,他这一双手也沾染着许多无辜人的鲜血,为的不也是有朝一日功成名就么。
夜风浮动,衣袂翻飞,周狸背着手站在廊下,遥望摘星楼的方向,豪情斗志开始溃散,对眼前的局面第一次生出几分无力感来。
民心尽失,部众不服,这仗已经输了,溃败只是时间的问题。
回廊一侧传来急切的脚步声,周狸的心却反而归于平静。
“先生,陛下紧急召见。”
周狸轻舒一口浊气,理了理衣襟,道:“我这就过去。”
九江白氏反水了。
周狸眼皮颤了颤,虽然知道楚司珏找他一定没有什么好消息,但也没想到事情竟发展的这么糟了。
“白氏私军已快到淮阳城了,江南墨氏也渡江而来,意图和周军形成三面围攻之势,淮阳城就快变成孤城了。”楚司珏闭着眼,他也终于明白诺大南方之地,根基早已摇晃。
周狸拢着手站在一侧,垂眸说道:“答应楚烨的条件。”
楚司珏冷笑一声。
周狸又说道:“我们得撤出淮阳城。”
楚司珏怒目而视:“淮阳是楚氏根基!”
“但淮阳城无险可依!”周狸上前一步,逼视楚司珏:“陛下心里比谁都清楚,我们守不住淮阳城的。”
楚司珏无力的瘫坐下去,烛火暗影下,他眸中没有了光彩,就像一头被关进牢笼的猛兽,终究屈服于现实。
他闭了闭眼,涩然道:“退守云居山。”
楚烨没想到楚司珏竟甘愿放弃淮阳城,如今三路大军围城,城内百姓又不安分,楚烨守了几日不由心力交瘁。
楚司庆才从城墙上下来,战袍上染着的血迹还未干。
“爹,撑不住了。”楚司庆吐出一口血沫:“斥候探听到周军辎重运了一批东西过来,闻起来有火硝的味道,怀疑是鹰弹。”
楚烨眼皮狂跳。
鹰弹的厉害他没见识过,但能在短时间内拿下昌州城,可想而知其威力。
“我们也撤吧,爹,楚司珏一早就知道淮阳城守不住,我们守了这么多天也不算对不起祖宗基业。”
楚烨满眼疲惫,摇头苦笑:“往哪儿撤呢?”
楚司庆不说话了。云居山是楚司珏早年屯兵之地,可暂做栖身之所,但他们这些人却无处可去了。
楚烨捋了把脸,道:“虽是楚司珏有错在先,但我这做叔父的没能尽到规劝之责不说,又借机攫利,致楚国分化,外敌趁虚而入,他日入黄泉也无颜面见先祖。”
“楚氏族老们尚在城中,我们岂能言退。”楚烨目光坚定起来:“我楚氏一族生来好战,死在战场上是将士的殊荣。战至最后一刻,人在,城在!”
可惜楚烨的坚持并没有让淮阳城变的更坚固,因为他至死都不明白楚氏败亡的根源。
赵珩催马进城,他瞥了眼西北方复建起来的摘星楼,摇头叹道:“德不配位,必有灾殃。”
……
残叶倔强的挂在树上,任凭寒风摧残。深秋已过,淅淅沥沥几场小雨,南方的冬天悄然而至。
赵琮撸起袖子挠了挠手臂,骂骂咧咧道:“这是什么鬼天气,又湿又冷,身上痒死了。”
赵珩瞥了眼他通红的手臂,不由蹙眉:“你没去军医帐子里领药?”
赵琮垮下脸道:“我嫌苦。”
赵珩眼睛一瞪,赵琮立马表示:“马上就去,马上就去。”
他舔着脸凑上前,见赵珩正在琢磨云居山的地形图,问道:“大哥,我们攻下淮阳城已经一月有余,眼看着入冬了,这仗还打不打?”
“当然打。”赵珩道:“云居山是入云梦的必经之路,玄度还在等着我。”
他在地图上划出云居山的范围,道:“云居山地势险要,可做屏障。只要楚司珏派兵固守,于云居山后几座城池巩固力量,伺机攻伐九江城,他日便能挥师卷土重来。但我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大军何日开拔?”赵琮已经等不及了。
赵珩把地图卷起来,目光落在赵琮起了红疹的手臂上:“待将士们身上的疹子好了,即刻启程。”
赵琮一听忙溜溜的去找军医,喝了药汤不说,又从军医那儿蹭了罐药膏日日涂抹,把自己照顾的妥妥贴贴。一日三次点卯似的去赵珩跟前晃悠,就差把‘出兵’俩字写脑门上了,大哥却反而不急了!
赵琮抓耳挠腮,想问又不敢问。直到姬元曜抵达淮阳城才明白过来,嘟嘟囔囔的跟在姬元曜屁股后头抱怨:“原来大哥在等元曜师兄呢,害得我日日过来伺候着,生怕大哥出兵不带我。”
姬元曜就笑:“是你自己耐不住性子,何苦怨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