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赵琮推到赵珩怀里,第一次像个牲口一样去和别人抢食。他体弱,争抢不过别人,在混乱中被人来回推搡着,那双握笔的手被踩踏在脚下,碾破了皮。回来的时候满身狼狈,拿着窝窝头的手还在发着抖。
他分了一个窝窝头给赵琮,道:“要省着点吃,慢慢吃,别噎着。”
赵琮不是没有看到先生是怎么抢来的窝窝头,他眼泪喷涌出来,摇着头大哭:“阿琮不饿,阿琮再也不会饿了。”
李玄度摸着他小脑袋,笑道:“傻孩子,我都听到你肚子叫了。快吃吧,总会好的。”
不知道为什么,这时的李玄度忽然有些害怕看到赵珩的眼睛。他垂着头将手里的窝窝头递过去,好半天赵珩都没有反应。
李玄度暗暗叹了好几口气,方才抬起头去看赵珩,正直直的撞进赵珩那潭如黑水般看不见底的眸子里。
那双眼表面很平静,但李玄度知道平静之下会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他硬着头皮道:“吃吧,吃了才有力气。我说过,有我活一天,就有你活一天。你死了,我给你陪葬。”
赵珩面无表情的看他一眼,从他手里接过窝窝头掰成两半,将另一半给了李玄度:“晚上给我行针吧。我身上有些力气了,不能总叫曹小叔背着。”
曹木匠也抢到了窝窝头,他身子骨比李玄度强多了,抢的窝头也多。见李玄度和赵珩两个大人分食一个,忙递了两个窝头过去。
李玄度没有接。
“接下来我们还有好几天的路程,曹大哥吃不完的干粮就悄悄藏起来,您也拖家带口,我们不好总是占您的便宜。”
曹木匠这人实在,不容李玄度分说,强硬的将窝头塞他手里,扭头就走。
李玄度暗叹口气。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天黑不好赶路,这些人只能就地休息。李玄度趁着这会儿替赵珩走了一回针。
昨日变故陡生,他到现在才有机会摸到赵珩的脉象。出乎意料的的,他的脉象竟开始变得平稳起来,那些原本在体内乱窜的阴邪之气全都涌向丹田。
之前的针法俨然已经没什么用了,李玄度保守的用针替赵珩疏通经脉。走完针后,赵珩的脸色看起来也比白天好一些了。
李玄度收了针,心里还在琢磨着赵珩的身体。丹田乃气海,藏命之所在,气聚丹田……
“李先生!”突然曹木匠一脸慌张的跑过来,急急说道:“李,李先生,我娘子,我娘子突然不好了……”
不等曹木匠说完,李玄度当即起身。刚才替赵珩行针耗费些精力,加上他陡然起身,不由眼前一黑,险些没晕过去。
曹木匠当下扶住李玄度,目露担忧:“李先生您没事儿吧。”
李玄度摆摆手,淡笑道:“无妨,适才起的猛了些,看曹嫂子要紧。”
赵珩起身从曹木匠手里接过李玄度,小声道:“别硬撑,你断了药,身上必定难受。”
“没什么,这些年都是这么过来的,待会儿休息休息就好了。”李玄度拍了拍赵珩的手:“我不会死。”
吕氏捂着小腹佝偻着身子,痛的嘴唇发白。曹阿九跪在他娘跟前,不停的抹眼泪。
“娘早上就说身子不舒服,可是阿九没有找来大夫……”
李玄度半跪在吕氏身边,轻声道:“曹嫂子,劳您把手给我,我来切脉。”
吕氏痛苦的伸出手,惨笑一声:“孩子没了,在火里的时候就没了……”
李玄度陡然一惊。吕氏脉象的确是滑胎之象……
曹木匠一脸崩溃。
早上那会儿吕氏便心有所感,毕竟是生养过一胎的。谁知道遭逢如此变故。
吕氏眼角垂泪:“也罢,这兵荒马乱的世道,他便是来了也吃苦受罪,倒不如走了得好,托生个安稳世道,平平安安的过一生。”
李玄度沉默了。
好半响他才开口:“曹嫂子刚刚小产,正是体虚时候,眼下又不能安生调理。我给曹嫂子先行针,待到大月山上再做打算吧。曹大哥也照顾着些,你们往那山石后头去避一避,莫被风吹着。”
女子生产如同鬼门关走一遭,吕氏在这种条件下小产,又无药石医治,恐难活命。李玄度只能依靠行针暂保其性命,若上天眷顾,能在山中找到草药,便是吕氏命不该绝。
曹木匠满口答应,安慰吕氏:“娘子放宽心,孩子没了便没了,你可要好好活着呀。”
吕氏虚弱的点点头。
给吕氏施针后,李玄度出了一身的汗,他几乎站不起来了。曹木匠把吕氏背走后,李玄度直直的倒下去,眼睛一闭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是被颠醒的。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上午了,他被赵珩背着,艰难行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