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星辰(39)
此时,谢霖川的身上笼着一层灰蒙蒙的东西,那东西将谢言和熟悉的那个阳光兮兮的大男孩隔绝在眼下这个丧气少年的体内。即便对方抬眼与他对视,他看见的也仿佛是另一个人。
“哥。”谢霖川的声音有点儿哑。
“嗯。”谢言和想了想,在谢霖川身边坐下来,晃晃手机,“打了那么多通电话又不说话,最后好不容易说了,把我叫来这儿,却不想开口?”
联系着谢霖川前几天说约夏婴出来的目的和今天发生的事情,谢言和大概猜到一些。但这不是多好说的东西,于是佯装不知。
他转头,看见地上放得整整齐齐的空啤酒罐,顿了顿,问:“你喝的?”
谢霖川闷闷道:“没有,先前碰见几个一起打球的朋友,他们说看我心情不好,就商量着给我买了几罐啤酒,可我球还没打完,他们已经把啤酒喝光了。”他说完更郁闷了,“我一滴都没沾到,罐子还要我收拾带走。”
谢言和沉默了会儿,轻笑一声,又觉得不该在孩子难受的时候笑出声来。于是握拳放在唇边,欲盖弥彰地咳了一下。
“还想喝吗?我现在去给你买两罐?”
谢霖川摇摇头。
他半抬着眼看天,今晚的星星并不多,大多被乌云遮盖着。除了浓墨重彩一笔黑,什么都看不见。可他看得很专注,他盯住一片云,看着它以极缓慢的速度,在风中渐渐西移。直到隐藏在云层,那亮得不甚明显的月轮露出一点儿银边。
“哥。”他忽然开口。
“嗯?”
原以为谢霖川要说些什么,可他好像只想这么叫一声。一声之后,他便继续看那片云。
很多时候,谢言和都不知道自己这个弟弟在想些什么,他好像脑子里总有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脑回路总那么清奇,谢言和看不懂、猜不着,又不好问,索性就不多想,只是陪着他。
谢霖川靠着篮球架,轻轻用后脑勺磕着,安静的球场上只听得见这一下一下撞击的声音。
其实不疼,就是声音大点儿。说起来也没有一定要这么撞的理由,只是在大脑放空的时候,人总会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谢霖川正磕着,冷不丁撞到一个温热柔软的东西。他回头,看见谢言和垫在自己脑后的手。
谢言和就这么安安静静站在边上,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只在他望过去的时候低了眼睛。谢言和见他没有继续「自残」,不禁松了口气:“吃饭了吗?饿不饿?”
从小到大,谢霖川从妈妈那儿听到最多的一句就是「如果你也能像你哥一样优秀就好了」。但与其说这句话是说给他听的,不如说是长辈在谢言和面前故意讲出来,表达自己对他有多赞赏,是想要与之拉近距离的话术。
在谢言和刚被接回来的时候,谢霖川年纪还小,那个年龄的孩子并不大能分辨这些,听了只觉得不服气,也因此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不喜欢这个刚回家就事事压自己一头的哥哥。
而更叫人不爽的是,这个哥哥对那些他所希望得到的夸赞并不在乎,对这个家不在乎,对他也不在乎。
这个哥哥不论何时都姿态游离,好像只是暂住在家的客人。即便是屁事不懂的小谢霖川都能感觉到他刻意做出的疏离淡漠,更别提爸爸妈妈。
日子一天天地过,爸爸妈妈维持着面上的一团和气,谢言和压抑着心中不快,谢霖川又是不服又是委屈,大家都不开心。而情绪积攒久了,总是会爆发的。
谢霖川记得那是一个晴转雨的天气,他从外边打球回来,刚开门就看见与父亲对峙的谢言和。当时妈妈在一边哭,爸爸看上去怒不可遏,质问对面的半大少年,说:“你心里到底有没有这个家?”
谢言和扯了扯嘴角:“家,什么家?你是指这个我刚住进来半年的房子?”
爸爸气得要打人,还好妈妈拉住了,可人在气头上,总会说出些胡话。
“白眼狼,这就是个白眼狼!”爸爸指着谢言和说,“到底不是在身边长大的,这崽子就养不熟!”
妈妈的脸瞬间就白了。爸爸也自知失言,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谁也不可能当没听见。更何况话赶话、火气还在头上,他也做不出什么立刻反口的事情。
谢言和低着眼,明显是当了真:“是啊,接我回来真是给你们添麻烦了。”
谢霖川抱着球站在门口,进也不敢进,退又不敢退,就那么呆愣愣望着屋里的家人吵架,脑子里一团糨糊。
直到谢言和往他这边走,他才反应过来,拦了一下。
“哥。”他干巴巴地舔了舔嘴唇,扯着谢言和的衣袖不敢让谢言和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