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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岁(21)

作者:玄鵺 阅读记录

丰登的头悲哀地望着他,嘴角勾起绝望的笑。

「我没偷,哥,我没偷。」

年嘉禾闭上眼,泪珠止不住地顺着脸滑落。

「你没偷……你没偷。」

李浩存快步走过来,一刀戳穿了丰登的头,后面的士兵紧跟着浇上油,点火。

良久,年嘉禾睁开眼,只看见地上一颗焦黑的头。

丰登死了。

第9章

他撞回家中,倒在床上,天昏地暗地哭,歇斯底里地笑。不知过了多久,才沉沉睡去,醒来时,发现喜穗就坐在床旁边。

「对不起,嘉禾,我没料到会变成这样。我也无法预料这些,我——」

「我会怎么死?」

年嘉禾打断她的话,有气无力地问。

「这村子,最后会怎样?」

喜穗沉默了半晌,慢慢站起身。

「你好好休息吧,嘉禾,别多想了。」

「别担心,一切就快完事了。」

「我已经和他商量好了。」

——他是指谁?

他本欲如此问,但困意复又袭来,再次昏昏睡去。

时间继续无声地流逝。

外边的样子变得一天比一天恢诡、怪奇。

天空漂泊着金色的虹霞,淡薄血雾氤氲在巷道与田埂之间。

村里依然能看见摇晃着的村民,在血雾间蹒跚跛行,发出意味不明的浊声。他们的面目早已浑浊不清,脸上不停流着蜡泪般的油脂。时不时,就会有人噗滋一声当街爆开,彻底融成一滩灰白色的肉泥,在地面流淌、凝结。其他人亦无多少反应,只是无神地跛行着。

肉泥与肉瘤已经占据了整个村子,它们淤在路边,黏在墙壁上、攀在枯树枝头,漫流、孳生、淤积、滴落,里面混合着各种尚未完全溶解的面目与肢体,在金色霞光的映照下不断蠕动。

与他在许久前的那个噩梦中所见到的景象一模一样。

有一天,他甚至在某面墙上看到了大舅和大舅妈半溶解的脸——他们是躲在了哪,又何时挪到了这儿?年嘉禾已无心去追究。

他依然杵着棍,背着锄头出门,避开那些跛行的活尸与淤积的肉泥。

找蛇、找水。

他知道这样做已经毫无意义。

但他依然日复一日地出门。

只是想逃避这不断腐烂与溶解的村庄而已。

差不多半个月后的一天,门外传来敲门声,他走过去打开门一看,是李浩存的手下。

那手下脸上的「蜡泪」现象也已经很严重了,五官糊成一团,他用模糊不清的浊声说:「大哥……找你去……」

年嘉禾默默点头,跟着那手下穿过红雾弥漫的村子,来到观音庙。

他跨过山门,走了几步,却发现身旁的手下没跟上,便疑惑地转头。

「兵爷——」

身后并无那手下的踪影。

只剩一堆掉在地上的衣甲,与一滩冒着热气,缓缓漫流的肉泥。

「……」

他面无表情地转身,朝庙内走去。

左右帐篷里已不见任何人影,只看见淤积的肉泥与肉瘤,其中有一些肉瘤已经在慢慢转化成那种熟悉的蛹状物,越往天王殿走,路边的蛹与茧就愈见增多。

年嘉禾大步走进殿内。

李浩存依旧坐在崩塌的佛像前,呆望着前方供桌。

供桌上的那块肉也已经融解掉了,化作一大滩泥状的凝结物。

李浩存听到脚步声,转回头。

他的脸依然清晰明朗,五官没有丝毫异状。

「嘉禾兄弟,来、坐。」

他拍了拍身旁的地面。

年嘉禾走过去,与他隔着一个身位坐下。李浩存递过来一碗清澈见底的液体,年嘉禾端着碗,犹豫了一下,一口闷干——什么味都没有。

只是水,不是酒。

「没粮酿酒,」李浩存笑了笑,「只能以水代酒了。」

「……」

「嘉禾兄弟,你是本地人吗?」

「……回将军,小的家里世代在此务农。」

「嗯。」

李浩存点了点头。

「我家里也曾是农民,在海南种甘蔗。」

「……」

「苦啊——」

李浩存叹道。

「一年到头,白米都吃不到几回,妈得疟疾死的,哥是被征地的官兵打死的。后来实在交不上租啦,官府强收我们的田,爸也拦不住了,只能带着我,来大陆讨生活。我们去渡口的时候,路过一个大糖寮,那寮外面堆满了甘蔗,熬出来的红糖,亮晶晶的,一锅一锅地摆在那,我见都没见过。我问爸,那不是我们的甘蔗吗,我们怎么吃不到呢。我爸至死都没回答我。」

「……」

「嘉禾兄弟,你有想过吗?为什么我们种地的农民只能吃糠喝稀,那些从来不下地的地主却能吃香喝辣?为什么一闹旱灾,我们农民就要饿殍千里,易子而食,他们当官的、进爵的,却依旧能灯红酒绿、歌舞升平?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想过,反正我是想过,想了很久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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