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月光魔尊的心头药(151)
她那样拼命护住族人,是因为什么呢?
穆子桑突然无可避免地想到,如果是阿月在这里,她会怎么做?或是说,如果是曾经的他,又会怎么做呢?
是带着他的恨意与他对抗直至死去,还是因为对族人的爱,屹立于阵前,与他奋力一战?
直到这一刻,他这才发觉,二者所导向的,竟然是同一个结果。
恨在某些时刻可以是保护,爱同样也是。可他却一直都不明白。
曾经困住他的并不是所谓的情感,而是他对世间仍怀有善意的期许,但那明明并不是他的错。
害死阿娘的,不是他自以为软弱的过去。
一切的情感,都并非是所谓的囚笼。
但可惜,与默影融合了百年的穆子桑,本我的意识早已碎裂,在默影的蛊惑下,他不会再理解曾经身为凡人的情感,只会扭曲地解读着过往的所有,傀儡般地憎恨着七情六欲。
他永远也不会想明白这一切。
带着那样的困惑与不解,甚至都没能看清楚女君的面容,穆子桑看见女子的额间白光闪动,他那宛如青烟般的躯体随即陷落于身后的崇明塔,而女子的身影亦是紧随其后。
他已然被女君的封印所镇压,而女君也随着他一同,入了崇明塔。
一开始的确是那样的。
女君所动用的力量不知从何处而来,竟然异常强大,就连默影都无法挣脱开来,那时,穆子桑还只能待在崇明塔的最底端,重重重压之下,他甚至都无法动弹半分。
如同虫子一般蜗居于塔底的他,只能日复一日地聆听着位于崇明塔顶一遍又一遍敲响的铜钟。
那是鲛海的忏悔钟。
日子就那样重复着过了近乎百年,每日每夜,每时每刻,都是这般机械地重复着。漆黑而灰暗的海底,宛若暗牢般,将他死死禁锢于此。
有过不耐,有过痛苦,甚至有过怨恨。可那些阴暗的情绪糅合在一起,却无端让穆子桑产生了某种难以名状的怀念。
他开始怀念自己身为凡人时的一切。
没有复仇,没有杀戮。有的只是一个十六岁少年对世间怀有的期许。哪怕那是痛苦的。
人总是这样贪婪,失去了什么,便会怀念什么。而穆子桑所失去的,正是他身为凡人时的自己。
而鲛族女君能够让他想起那些。
他开始想见她。
他害怕看清那张与阿月相似的面容,害怕想起从前脆弱的,痛苦的一切,害怕所有都会再次重演。
可他又期待着能够见到她。
妄图在那张相似的面容上,找回一丝昔日的实感——他身为凡人时遥远的记忆。
不知是因为他的祈求,或是其他什么。上天仿佛真的聆听到了他的祈愿。
崇明塔中的封印的力量开始无端衰弱,他也渐渐能够在塔中移动。
可等他从塔底逃出,在塔中不断寻找时,他却根本找不到她的身影。
那个鲛族女君,仿若就那样无端消失了一般。
可不该是这样的。她明明就在崇明塔中,他甚至能感受到她的气息,可为何他却找不到她?
穆子桑开始感到慌乱,似乎随着封印一同薄弱下去的,还有女君的气息。
她的气息在日渐淡化。
在塔中见不到她又如何?只要他冲破封印在鲛海作乱,女君又怎会坐视不管?穆子桑那样负气地想。
但纵使封印已然薄弱下去,可无论他如何尝试着破开封印,那封印却仍是纹丝不动。也唯有这时,塔中有关于女君的法力,才会增强一些。
是她在阻止他。
那样的时刻,让他觉得他们其实离得很近,仿佛近在咫尺。
可即便这样,他却仍是找不到她。
封印愈发薄弱下去,直至几乎弥散,他知道现下无论他怎样去破坏封印,都不会再有那道法力的应答了。
或许是报复,又或许是找不到女君的不甘作祟,他开始刻意利用塔顶的忏悔钟来蛊惑与折磨鲛族的子民。感受着子民们的害怕,与痛苦,他那焦躁的心绪才会堪堪平静下来。
好像只要他不断折磨她所爱着的族人,总有一日,女君会出来阻止他。
数百年来,穆子桑游走于崇明塔中的每一寸土地,早已对塔内的一切都已经熟悉到恶心。
唯独女君。他再也没能见到那张面孔。
那样长久的岁月过去,他甚至都开始记不清她的模样了。
但他仍是自欺欺人地认为,她一定还好好活着,也许就藏在崇明塔中的某一个角落。
像阿月曾经与他捉迷藏那样。
只是他还没有发觉而已,一定是这样的。
她不能死……她怎能死?
他对爱的概念太过模糊,以至于他一直以来都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