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腔(87)
她轻轻“哇”一声:“世界的参差,有人二十一岁硕士毕业,有人二十一岁本科毕业证还没拿到。”
他伸手过来,食指曲着,指节轻敲一下钟弥额头。
“好好读书。”
钟弥冲他纠正:“我是舞蹈生,而且大四了,没那么多书要读。”
恰好空姐这时过来送饮料,蹲在他们旁边服务,钟弥瞥见对方收下巴偷偷抿嘴笑,她想在外人眼里,刚刚她和沈弗峥聊天的样子应该挺甜的吧,一个俏皮漂亮,一个矜贵稳重,放在一起都像电影。
可她知道是装的。
她在装,他也并非完全真实,就像风抖了火,不想熄灭,就得用手去护一下。
从机窗往外下看,夜还没有黑到彻底,城市笼在黑丝绒和无数灯火碎星里,地平线尽头却仍有一线橘辉没有燃尽。
将夜之时。
钟弥忽然有一种感觉,他这次来沛山找她,他们同归,并不是一个结果,只是刚开了一个头。
黎明尚远。
“那应该要实习了,之后打算做什么?”
钟弥正要回答,却察觉自己的手被人拢住,很暖的掌温,沈弗峥将问题搁置一旁。
“手怎么这么凉?”
上飞机脱了外套,钟弥也不觉冷,只是被这么一握,对比之下,才发现手是冰的。
“我好像,一到冬天就这样,四肢都很容易冷。”她开玩笑说,“大概是手长脚长,血液循环很慢吧。”
他掌心裹着钟弥指尖,搓一搓,替她生热。
人一定会在事后某一刻清醒,甚至是后悔。
再思及昨夜种种。
那氛围太好太好,便有了一点品物皆春的意思,明明提醒过自己,镜花水月不当真,却还是忍不住沉沦。
航程过大半,钟弥从舷窗外移回视线,周遭安静,一点细响都能清楚听见,她昨晚睡得很好,所以这会儿没有睡意。
而昨晚那套临时组合的桌椅,完全违背人体工学,大概让他睡得非常累,这会儿沈弗峥已经在旁轻阖上眼,面庞疲态里呈现一种静默之感。
钟弥稍稍低下头,去看他的手,修长指节分明有力,有种天然的叫人亲近的安全感。
她动了动指尖,触碰到他的食指。
一点点勾住。
他眼皮没动,指骨轻轻曲了曲,有些下意识回握的意味。
钟弥抿着唇,慢慢弯起来,脑海那些浮杂的思绪忽然有了静止的时刻,她不再急迫于理清,混沌也是一种浪漫,什么都看清了,也就没什么意思了。
悬空便悬空。
能握这只手,她甘受这一程的风雨飘摇。
不想去管未来会在哪里降落。
老林将车停在机场门口,夜晚的京市比沛山还要冷些,风太干燥,嗖嗖刮在脸上像小刀子似的,从大厅出来,钟弥看见路边一辆眼熟的迈巴赫,老林站在车边。
沈弗峥领着她走过去。
“你的车?”
沈弗峥将手上两只行李箱递给老林,回头揽她肩膀:“这回怎么不说宝驹了?”
钟弥钻进车厢,有股很新的皮革味,四处打量一下:“新买的吗?”
沈弗峥坐进来带上车门,嗯了一声。
钟弥实在好奇:“不会是因为我说这是宝驹……才买的吧?”
“怎么不行呢?”他下颌往前微抬,示意她,“跟老林说你要去哪儿,我顺便听听你的新地址。”
钟弥扭过头,与驾驶座的老林对上目光。
她真的很好奇沈弗峥所在的是怎样一个世界,为什么那些跟他有关的人,好像永远都不会有尴尬,怎么样都是一副平淡又理所应当的样子。
只有她孤孤单单地,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跟老林报完地址,钟弥将视线转回来,手撑车座上,探身凑近沈弗峥,继续问:“真的是因为我才买这个车的?”
“弥弥小姐都夸的宝驹当然要支持一下。”
说得好像他是她的粉丝一样。
钟弥既觉得甜蜜,又很苦恼:“可是,我当时就是随便一说的,迈巴赫得给我打广告费!”
不止沈弗峥,连老林都忍不住笑了一声。
这是京市十二月的一个平平无奇的夜晚,应了文殊兰的花语。
与君同行。
总觉得需要用什么纪念一下,等红灯的时候,钟弥拿出手机问他:“你讨厌拍照吗?”
或许他是不喜欢的。
但有时候“不喜欢”没有“愿意”重要,他伸出手臂示意她靠近过来,说自己不上相。
钟弥举着手机,看镜头里的他:“太谦虚了沈先生!放心吧,我会把你拍得艳光四射!”
新年第一天,这张艳光四射的照片随着一则微信消息切入,亮在钟弥的手机之上。
她伸手摸进被子里来看,眉眼很痛苦地皱着,适应光的几秒,她在心里想,以后还是少跟盛澎蒋骓这帮人厮混。